第117章(2 / 2)

谢池春 九斛珠 3130 字 15天前

唐灵钧已经逃跑似的到了门口,韩瑜只好道:“回禀王妃,昨日夺回盖城后,在这后院里搜出了越王。殿下已经严令看守,待一切安顿好之后就带他回京候审。”

“那毒蛇!”谢璇低声喃喃,旋即点头道:“加强戒备,可不能叫他跟上回似的跑了。”

“已经派了专人看守,他脚上有铁镣,又被殿下打伤,跑不掉的。”

跑不掉最好,那样心思恶毒,罔顾苍生性命的人,必得带回去好生惩治!谢璇的手指缓缓摩挲着韩玠,心神安定之下,便又问起旁的事情,“南苑王呢?殿下带人去追杀他,可得手了?”

“南苑王已经被殿下射于马下,南苑军闻讯溃散,仓皇向北奔逃。蔡大人已经派人去追杀,我父亲也率兵襄助,收复雁鸣关指日可待,请王妃放心。”因为有谢韩两家的交情和韩玠摆在中间,韩瑜虽然少时从军,跟谢璇来往得少,却没有过多的客气疏离。

谢璇点了点头,这才注意到他眼下的乌青。

昨夜攻破盖城追杀南苑王,韩玠必定是那时负伤,想必唐灵钧和韩瑜脸上的疲惫憔悴皆是为了守着韩玠。她瞧一眼韩瑜,见他依旧转头盯着韩玠,想了想便道:“这边我来照料即可,韩将军想必也累了,且回去歇一歇吧。”

“末将无妨。”韩玠下意识的推拒,忽然又想起谢璇这是远道寻夫而来,如今久别重逢,他杵在这里又像什么话?塞外风沙吹出的铜色脸庞上现出些微尴尬,随即起身拱手道:“外头还有许多事要处置,那末将先行告退。外头的郎中每隔一炷香就会为殿下诊脉,还请王妃也勿操劳。”

谢璇点头,“不必管我,一切还是如常,绝不可耽误了为殿下疗伤的事情。”

韩瑜依命而退。

屋里便只剩下韩玠和谢璇。

这一回的分别显然没有上回韩玠远赴廊西时那样漫长,算算也不过二十来日,谢璇却觉得像是分别了好几年那样久。她的手依旧握着韩玠,躬身细看韩玠面容,大概是军务繁忙疏于打理,下巴上已经有短短的胡茬冒出,指尖轻触,有点扎手。

脸颊显然是消瘦了许多,他的眼底也有一圈隐隐的乌青,甚至蔓延到了脸庞。

必定是毒性不浅吧。谢璇咬了咬唇,强忍住鼻端眼角的酸涩。

看韩瑜和唐灵钧那紧张兮兮的样子就知道韩玠伤得不轻,否则韩愈久经沙场的人,又怎会寸步不离的守着韩玠到现在?唐灵钧那样躲避着不肯同她答话,必然也是因为说谎局促,韩玠的伤势又岂止是“无碍”?

然而他还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梦里失去了他无数回,每一次被梦惊醒,谢璇都怕与韩玠相见无期。害怕再见到韩玠时,只能触到冰冷。

庆幸他现在的身体还是温热的,哪怕身负重伤,他也还活着。

伤势总有痊愈的一天,只要他活着,就还有无限的希望。

不知不觉中有泪水模糊视线,谢璇躬身亲吻韩玠的唇瓣,怕打扰他休息,便若即若离。

韩玠似乎轻微的颤抖了一下,却未立时醒来。

梦里还是那片广袤的荒原,时而骄阳高照,时而雷雨大作,时而迷雾笼罩。韩玠的意识昏沉而凌乱,在繁杂诡变的梦境里穿行,身体疲累又疼痛,像是不堪重负,像是精疲力竭。他却还是往前走,心中竟笃定的认为前面有谢璇在等他。梦里累得睁不开眼睛,却能依稀看到前路,跋涉过一座刀锋似的高山,他却忽然触到了谢璇——

不知道她是怎么来的,竟然就那样安静的站在山的那头,笑生双靥。

他疲惫而欣喜的伸出手,谢璇扑在他的怀里,双手交握。熟悉的呼吸和浅香近在咫尺,她摩挲着他的手心手背,那样真实而熨帖。

梦境陡然折转,刀削斧劈的荒芜山巅忽然绽放出许多花,一时是满坡的合欢海棠,一时是白雪红梅,一时又是蔓延无边际的菊花,像是那年他带着璇璇重阳登高时看到的菊坡。那些色彩浓烈而绚烂,谢璇欢笑着在他怀里蹦跳,扬起脸来亲他。

她的容色那样娇美,永远是他心底里最柔软绮丽的风景。

烈日黄沙仿佛都已远去,这荒漠之中的高山上绽放了满坡鲜花。云影浮动,日光柔暖,若有涓涓清流在花海穿行,连同她轻盈的吻和拥抱,叫他心间全是温暖。

仿佛连那满身疲惫,都消去了不少。

“璇璇,璇璇。”韩玠在梦里呢喃。

谢璇就凑在韩玠身边,听到了那模糊而断续的音节。一瞬间泪水就涌出来,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任何收敛的肆意掉落,划过脸庞落在嘴角,温热又苦涩。她努力的压抑住涌到唇边的哭声,死死的捂住了嘴唇。

泪眼朦胧里,只能看到韩玠消瘦的脸庞,像是轻轻皱了皱眉。

破碎的低声呜咽自喉间挤出,她凑过去再度吻上韩玠的唇,低声唤道:“玉玠哥哥!”

韩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暮色四合。

即便睡了一整天,他的神情依旧显得有些困顿,眼神依旧缺少光彩,显得晦暗。不过比起昨夜的凶险,此时他能好端端的醒转过来,已然叫所有人喜出望外。

郎中还在榻边诊脉,唐灵钧毕竟放心不下韩玠,避到傍晚就又跑回来看他的伤情,一见他醒来,便抑制不住的道:“殿下你终于醒了!来人,快去禀报韩将军和蔡大人,信王殿下醒了!”他如此喜形于色,浑然忘了昨夜刺激韩玠的话语。

韩玠被他的声音吸引过去,目光在唐灵钧身上一顿,声音沙哑,“昨夜是你?”

唐灵钧愣了片刻,旋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脸上不知怎么的一红,他打了个哈哈,笑道:“不想让殿下昏睡过去才出此下策,殿下见谅,见谅。我去找韩将军过来!”他立时找到了由头,心神放松之下,又迅速的逃出了屋子。

韩玠的目光便停在了谢璇的身上。

她打扮得颇为素雅,装饰简洁的交领半袖间点缀着几枝海棠,发间一枚珠钗并两朵宫花,此外便再无旁的配饰——仿佛还是她做姑娘的时候,不必锦绣罗衣、金簪玉钗,亦无需胭脂浓妆、珠环金铛,她只是这样素净着一张脸,也让人觉得永远都看不够。虽已当了三年的信王妃,她其实也只十七岁,正是女子一生里最美的年纪。

“璇璇?”韩玠的声音沙哑,牢牢盯住了谢璇。

他以为那漫山遍野的花、那亲昵的相拥与摩挲只是在梦里,没想到自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后一睁眼竟能看到谢璇。要不是有唐灵钧那可恶的声音提醒,他甚至还以为自己是在梦里。潼州离京城千里,她居然就这么跑过来看他?

心中涌起巨大的狂喜,让他半点都不敢挪开眼,只锁住了谢璇。旁的人与事,暂时隔绝在这亲昵的方寸之外。

待郎中一收回诊脉的手,韩玠便紧紧握住了谢璇,“你怎么来了?”

“放心不下,所以过来看看。”谢璇因有外人在场,言语上并不敢表现得太过亲昵,神态中的关切担忧却显露无疑,“来的时候殿下还在昏睡,吓坏我了。现在怎么样?”

“好多了。”韩玠竟自勾了勾唇角,依旧少神的目光里却添了欢欣。她居然跑到战场来看他,他当然是惊喜的,可是潼州战事未平,这千里迢迢的,她还怀着身孕,怎么就贸然跑过来了呢?

明明想要教训她几句,此时却半点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

身子依旧虚弱无力,大抵是毒药的影响,脑子也转得比平常慢了许多。头脑中的昏沉渐渐退了之后,背上伤口处的疼痛便渐渐清晰。昨晚趴了一宿,今儿后晌的时候才给他垫了松软的靠枕躺着,此时只消动动手臂,都觉得浑身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