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防备着他,自然每核定一份,就要让他盖印。”徐砚冷笑一声,“他贪得无厌,我又死了,怎么可能不得意忘形,即便他不改卷宗,我护卫保下的村民就是铁证。他逼民反,害朝廷命官一事也无可抵赖,陛下已经再派锦衣卫拿着卷宗去暗查,也会找到我保下的那些村民。”
没有十足把握,他也不敢假死擅自回京。
宋霖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李和伟这个时候动手,恐怕也是因为我的关系。这几天,我查出张阁老准备拿我与宋阳兄弟不和的事情做文章,已经准备好言官要参我一本目无尊长,意图仗势夺兄长宗长之职。”
“还派人去见了宋阳,你这里又出了事,张狐狸真是一手好算盘。”
徐砚抬头,眸光闪了闪,很快又神色淡淡垂眸,说道:“即便没有岳父大人这事,张阁老和李和伟也没打算放过我,我是太子派到工部的人,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肯定是要除掉我的。”
他喊起了岳父大人,还喊得那么顺口,又遭宋霖一记白眼。
宋霖暗暗咬牙,痛心疾首自己引狼入室!
可如今两家已经定了亲,女儿也许给他了,再恼再悔也没有用了。
“既然回来了,你下步又准备怎么做?”宋霖还是很冷静的,分析道,“陛下派锦衣卫去查,你肯定也不能现身吧,不然那边收到消息,一传过去就暴露了。”
“是,陛下的意思让我躲几天。家我是不方便回了,还请岳父大人收留小婿几天。”徐砚腆着脸恳求。
宋霖一下就拿起茶杯砸在他脚下。
初宁被吓得站了起来,忙把徐砚拉开几步,就怕他被烫着。
女儿还没有出嫁,就全心全意为着他,宋霖真是要被气死了。
就在这个时候,徐砚突然脚一软,半跪在地上,把初宁也带得坐倒在地上。
“徐三叔!”
小姑娘惊叫一声,看到靠在自己身上的徐砚闭着眼,脸色被烛光映出一片惨白。
宋霖也被这变故吓一跳,忙上前看他怎么回事。齐圳在外头听到尖叫,探头偷看,见到自家三爷跪倒地上不醒人事,神色一变跑进来扶他。
“阁老!三爷在河里被往下冲的时候,背撞到了几块尖锐的石头,有一道口子刮得很大,这几天又快马加鞭几乎不休息的赶,这身子早就抗不住了!”
宋霖闻言就想要喊郎中,可又想到徐砚不能见人,朝齐圳烦躁地说:“你们有没有伤药!”
齐圳已经将他扶到椅子里,手还摸到他伤口又渗出的血:“有的有的,哪里能方便,我给三爷止血。”
初宁也看到齐圳手常上的红色,脸色煞白,焦急地:“快带到屋子里去,先让徐三叔躺下。”
说着,就要把齐圳引着向自己的屋子跑。宋霖一把拉住他,指了指西厢:“西边厢房有床,上那去!”
齐圳这才背起自家三爷,将人送到西厢,初宁亦步亦趋,宋霖想告诉他男人治伤她凑什么热闹。但架不住小姑娘倔强,不管不顾地往西厢跑。
好在晚上也备有热水,齐圳动作利落剪开徐砚的衣服,用帕子沾了水,把伤口周围的血迹擦掉。初宁看到他背后血肉模糊的伤直落泪。
这人真是混蛋,都伤成这样了,刚才一声不哼,还对着她耍流氓。他不要命了!
宋霖也没想到徐砚居然伤那重,先前挺直着背,还任打任怨。而且都六七天了,伤口一点都没有愈合的迹象,说明真的一路都是草草处理,他心情微妙极了。
处理伤口这事齐圳做得熟练,上了药,见伤口渐渐止了血,再用棉布将伤给包扎起来。
在中途的时候,徐砚就再度清醒过来,看到初宁一双眼都快哭得肿成桃子,心疼不已。虚弱地一直安慰她。
初宁见他一直说话安抚自己,用手去捂他的嘴,又急又气:“你再说话,我就退亲去!天天都担心自己要成寡妇,还不如退亲了事!”
徐砚不但没被吓唬到,反倒还笑了,目光温柔缱绻地看着她,直看得初宁脸涨得通红。
在又昏昏沉沉睡过去前,他还在想,他的小姑娘,怎么可以这么可爱,他怎么可能舍得放手。其实在落到滚滚的河水时,他当时想的不是什么政务和争斗,而是想着他一定要活着。
他有最爱的小姑娘,他不能让她伤心,辜负了她,所以他要活着,并且一辈子也不会放手的。
宋霖本想把徐砚丢出去的,结果人一身伤,他气得再狠也下不了那个手。
到底已经是成为他女婿的人了。
不过次日一早,他就来到徐砚屋里,昨天徐砚半夜发起了热,初宁在这留到天明。他也几乎一晚守着,没合眼。
此时宋霖眼底下都是乌青,见徐砚已经醒来,面无表情和他说:“一会要是还能走,就变装一下,跟着卿卿回一趟徐家,莫叫你老母亲还担惊受怕的!”
徐砚也是这么打算的,说道:“还请岳父大人找一套护卫的衣服。”
宋霖唔了一声,然后就冷冷盯着他看,直盯得他脊背发凉才再说话:“你既然之前说过,哪怕卿卿十六岁出嫁,你也等。所以,你就等着吧!再敢有越了礼法的事,不把你腿打折,我就不姓宋!”
徐砚一噎,心道自作孽不可活,忙郑重地应下。
初宁回去睡了不过半个时辰就惊醒,穿好衣裳又匆忙去探望徐砚。
此时徐砚已经坐起身,因为背后有伤,只能侧靠着大迎枕,一只手端着粥碗,正小口小口的抿着热粥。
初宁见他精神尚可,心头微宽,伸手去接过他的碗。看到高几上的托盘放着勺子,就拿到过来,坐到他身边给他喂粥。
“齐管事呢,怎么就留您这样喝粥。”
她眉眼间都是温柔,把粥吹凉,再喂到他嘴里。
徐砚心里满满的,一碗清粥,竟是任何山珍海味都比不过。
他说:“我让他先暗中回徐家一趟,不要叫娘担心。”
初宁就睃他一眼:“您也知道叫人担心!”表情凶凶的,可是给他喂粥的动作还是那么轻柔。
徐砚就笑,他声音一惯好听,清淳似酒,笑起来更能让人醉在里头。
初宁心里还有怨气的,见他还一直笑,就拿指尖戳他背后的伤,听到他咝一声抽气才满意地再给他喂粥。
疼得额头都渗了冷汗的徐砚在想,他家的小兔子变凶悍了,都知道戳他痛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