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氏已经被人扶着坐下,徐立轩也一脸木然坐在椅子里,谁也没有看,低着头沉默寡言。
老人斟酌了会说道:“云丫头要在正月十八出阁。任氏,你近来行事荒诞糊涂,这几年虽为这家有苦劳,但确实不适合再掌家了。我允许你仍主持女儿的亲事,给你留这份体面,可云丫头出阁后,这家就由老二媳妇打理。我看你,好好在家里思过吧。”
“轩哥儿。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你想想,你如何能娶一个你母亲曾经跪求的女子为妻,你这样置于你母亲于何地?如若是这样,你还坚持私心,那真是不配为人子,我都要替你母亲感到寒心。而且,凡事总有先来后到。”
“是你三叔父先跟我提的亲,你差在私心过重,亦差在没有担当,不敢和我说出实情再去杭州。你错了一步,步步都在错。以后我会亲自督促你的学业,教你做人的道理,你住到碧桐院来,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出院门。”
徐立轩握紧了拳头,没有说话。
徐老夫人这又朝幼子说道:“初宁还住回暮思院,你在没能得到宋霖的同意前,别往内宅跑了。以后我这也不要晨昏定省,听明白了吗?”
老人管家这么些年,总是有手腕的。
即便对长孙失望,但为了减轻长孙对幼子的怨恨,搬出了男女大防。所谓手心手背都是肉,确实是哪一边都不能割舍,已经偏向了幼子,总要再给长孙心里顺一些。
她甚至连幼子真娶了初宁后的事都有计划了。
这家闹成这样,还是找个机会分了吧。
她现在先拉拔一下二媳妇,也给他们缓冲的时间,让他们有所准备。
徐砚明白老母亲的苦心,他一拱手,应得爽快。
任氏听完婆母所有的示下后,才后知后觉,不敢置信地抬眼看向初宁。
刚才对自己疾言厉色的,将儿子贬得如此卑劣的小姑娘,居然会要成为她的妯娌?!
儿子也是知道的,却一直瞒着她!
或者,是连她丈夫都知道了,才会叫她来跪求宋初宁!
所有人都知道,而她像个傻子。丢尽脸面,才知道那个她一开始就不断嫌弃的人,早就被人不计出身捧在手心里!
任氏惊骇到连话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老夫人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叫人把任氏抬回去,就吩咐人给初宁挪院子,把徐立轩常用的东西搬过来。再喊来长子和次子,将徐砚的决定正式挑明。
一连串事情忙下来后,老人惊觉已经是到要用晚饭的时候了。
她也没有心情留儿子们进餐,一挥手将人给打发了。
而当晚,绿裳找了个空来到老人院子。
徐老夫人那时正把长孙叫到跟前,本想再跟他说今儿的事。听着她求见,微微诧异,便问她来意。
绿裳跪倒在老人跟前,先是神色平静地请罪:“奴婢有负老夫人期盼,未能及时发现三老爷和姑娘间的事。奴婢先前不来,此时才来,除了请罪,还有一事想要和老夫人说明白。”
老人将绿裳派到小姑娘身边,是为了照顾她的起居,怜惜她独身一人寄人篱下。听到她请罪,也只是淡然挥挥手:“既然你跟了初宁,本来就该忠主,我知道你的,哪里是没及时发现。只是挪不开这个忠字罢了,我有什么好怪你的。”
绿裳抿抿唇,再给老人磕了一个头,才将在杭州时遇到倭寇袭击时的险情说出来。
“......当时姑娘都吓晕了,却仍旧是用手护着三老爷的背,换作是奴婢,也是会动心的。而当晚,三老爷衣不解带照顾了姑娘一整晚,两人该是那个时候定的情。”
徐老夫人震惊无比。
幼子先前根本没在信里提起这事,只要是用想的,也能被那样的险境吓得冷汗淋淋。
老人握了握汗津津的手,埋怨道:“你为什么先前不说?!”
绿裳回道:“奴婢在家来后请示过齐管事,问他是否要把此事告诉老夫人。齐管事说,三老爷想娶,那么他就会全力以赴去说服您,让您觉得姑娘是好的,足于和三老爷般配。所以奴婢一直未说明,如今说出来,是私下想替姑娘再在您这多一份好感。”
“还真是我这里出去的人啊。”老人感慨一声,随后笑了,“确实,你现在才说,才是最为你们姑娘着想的。若是当时我在气头上,恐怕就当你这是杜撰了。”
绿裳见老人笑了,也安心地笑了。
待人离开后,徐老夫人一回头,就见到长孙别过了脸,肩膀似乎是抖了一下。原本想要和他说的那些话,她觉得可能没必要说了,站起身来,拍拍他的肩头让他回去早些歇下。
老人在躺下的时候,和林妈妈说:“闹了半天,这是人以身相救,我这儿要以身相许啊。”
林妈妈眯着眼直笑,这可真是对一段佳话,有这个事情,三老爷哪里还要再顾忌什么辈份。以身相许,多合适的理由。
接下来几日,徐砚似乎很忙碌,即便在家中,也是足不出户。而徐大老爷却是一天比一天心情好,他顶头上司正按着他们的计划,已经露出尾巴,被太子也寻了把柄,安了滥用职权、以公济私、罔顾律例、知法犯法等等七大条罪状。
任大老爷在任大夫人前来相求后第二天放了回去,受了些皮肉之苦。当然原职是保不住了,可任家对他还是要感激流涕,徐大老爷觉得自己占尽了好处,心里自然高兴。
到第五日的时候,太子发力,果真把大理寺卿全拉下了马。明德帝当朝就将人收了监,并贬了官待发落,要求直接再议出大理寺卿的人选来。
徐大老爷站在金銮殿上,心头跳得如擂鼓,听到闫首辅与太子都举荐自己的时候,欢喜得险些要失态。
他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拼命保持冷静,只待自己升官之时!
望眼大理寺,也只有他资历最老,实至名归!
可是,结果却是叫他久久都没有能回神。
他是有当朝两位权重之人举荐,却也有许多人举荐他人。几方人马为了一个大理寺卿之位把朝堂吵成了市井,谁也不服谁,就差要撸了袖子打上一架!
而他被诟病的理由,正是因为娶了任氏这个任家女,什么他上位,未免叫人以为皇帝是偏听偏信,甚至把大理寺卿落马之事推到他头为,是为升职而故意陷害。与任家又有亲,搞不好也是公报私仇!
种种原因下来,他以为唾手可得的大理寺卿之位便那么跑了!
任大老爷听到明德帝叫闫首辅先暂管大理寺,而他仍行使原本职权,连个代掌都没落得,差点承受不住在离开时要从台阶摔倒。
徐砚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淡淡一笑。
他大哥恐怕要在这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滋味里不振一些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