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柳栖白又十分艰难地补了一句:“万一……就放下我吧。”
桐月没回答他。但她的心开始渐渐平静了下来。
马蹄声先是渐远渐小,接着又渐近渐大,那帮人又折回来了。
桐月的心忽地又提起来,难道他们发现了什么了吗?
他们的说话声很大,周围又很静,桐月甚至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头儿,还追吗?万一不是这条路呢。”
“就算是这条路也跑远了,村口的马粪都凉了。”
……
那个被称作头儿的人骂骂咧咧了一阵,然后粗喝一声:“娘的,回去吧。”
马蹄声渐渐远了。
桐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兴奋地对着马车说道:“他们走了!”
没人回应她。桐月又叫了一声,车里还是没有回应。她心里一沉,赶紧掀开车帘爬上去查看。柳栖白果然又昏了过去。他面色惨白,双眼紧闭。她急忙去探他的鼻息,还好,还有气息。
这样不行,她得带他去医馆看大夫。其实在城里,荷月救下他时,她就考虑过要请大夫,不过,她担心会引起秦世容的注意就没敢去请,就连抓药,也是让伙计特意多跑了几家药店。
桐月小心翼翼地赶着马车,慢腾腾地走着。
路上,她遇到一个农人,那人说,十里外有一个小镇,那里有家医馆。
大约半个时辰后,桐月终于来到了农人说的小镇。她问了路人,直奔医馆而去。
医馆很小,只有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分不清是伙计还是大夫,旁边站着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她进来时,那女人似乎正在叨唠。
一看到有客人来,遂赶紧闭了嘴,笑吟吟地迎上来问道:“姑娘是看病还是抓药?”
桐月道:“不是我看病,你们能帮我把人从车上抬下来吗?”
两人齐声说道:“当然可以。”
这夫妻两人帮着桐月一起把柳栖白从马车上抬下来。
老板娘看了柳栖白一眼叹道:“哎哟,这姑娘生得可真俊,这得了是什么病啊?怎地流了这么多血?”
桐月没有回答老板娘的话,只说道:“请大夫快帮他看看吧。”
大夫没说话,伸手去搭柳栖白的脉,又看了看他的喉结,这才意识到他竟是男扮女装,老板娘也反应了,两人都觉得稀奇。
桐月随口扯了一个慌:“两位,我看你们都是实在人,也就不瞒你们了。——其实,我们俩是私奔的。他是富家公子,我是他家马夫的女儿,为了防止被人发现,我就让他男扮女装,你们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后面的,她不用说,两人自会去脑补。
两人悄悄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笑了。
大夫满足了这个好奇心后,开始专心致志地给柳栖白包扎伤口,他在包扎伤口的同时又说了几样药材让胖妇人去抓药煎药。
老板娘虽然叨唠,但人很热情,在煎药的同时还给桐月热了晌午的剩饭吃。桐月从早上到现在也没正经吃饭,即便是剩饭,她也吃得极香。
老板娘一边看着她吃,一边说道:“妹子呀,要我说,你们这辆马车太招人了。还两匹马,你不如把马卖了,换头驴或骡子多好。俗话说,穷马富路的,你们卖点钱以后也好过啊。”
桐月听罢,眼前不由得豁然一亮。马车的确是招人注意,如果换成驴车那就太普通不过了。秦世容的追兵哪里会想到他们会换成驴车?而且,他们也可以换装。
桐月越想越激动,她一脸感激地对妇人说道:“大姐,你真是太好了。我都没想到,不如这样吧,由你出面帮我卖掉马匹再买一辆驴车或骡车。”
妇人一脸迟疑:“这一时半会的,价钱……”
桐月忙道:“价钱没问题,大姐看着卖就行。”
妇人爽快答应:“行,看你们也挺不容易的,我答应就是。”
桐月他们在镇上停留了一晚,他们的马车换成了驴车。柳栖白的伤口也包扎好了。趁着这当儿,桐月也采买了许多实用的东西,像锅、碗、煎药的罐子,各式干粮干肉干菜等等。医馆的老板娘也没少帮忙,当然,她也没少赚钱。桐月心知肚明,也允许她赚点。毕竟,现在钱不是主要问题,命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没敢在镇上久留,次日清晨,桐月便赶着车离开了镇子。
深秋的清晨,白露为霜,日光未出,清寒袭人。
桐月默默地赶车前行,突然,车里轻轻飘出一句话:“马夫的女儿真的有你这般的吗?”
☆、第一百零二章 遇险
第一百零二章遇险
桐月听到他这般问,不禁微微一笑,坦然承认道:“我不是马夫的女儿,我是农夫的女儿。”
马车里没有了回应,桐月又是一笑,也不觉得失落,就在她专心赶车时,柳栖白又轻轻出声了:“并不像。”说完,他大概又觉得这样似乎不好,遂又补充道:“我不是说农夫如何,而是……你给的感觉并非如此,我弄不清你的来历,你好像不属于任何一个阶层。”这应该是他们认识以来柳栖白说得最长的一段话。
他的话并没有引起桐月诸如欣喜、暗暗得意的种种情绪,他的话却像一个勾子,勾起了许多埋在心底深处的遥远的记忆。
好像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性格飘忽而又古怪的人,如果她愿意,她可以和任何人打成一片。起初有段时间,家长和老师以为她是外向阳光型的人。但是某一天,说不清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这样没意思,她对自己的人生和存在有了困惑。她到底还是没有绕开西方哲学的三个经典问题:“我是谁?我要到哪里去?我能做什么?”她问父母,母亲一个白眼翻过来,中气十足地吼道:“你说你是谁,你是我闺女;你到哪里去?你将来当然要到你婆家去;你说你能干啥,你好好地给我学习,将来考个公务员有个铁饭碗,再找个有车有房父母正常的男人我就烧高香了。”
她拿这个问题问过老师,老师扶了扶眼镜,淡淡地说:“别问这些没用的,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最后,她决定谁也不问了,她在浩如烟海的书里找答案。但她一直没有找到,谁的答案都不能解答她的疑惑。从那以后,她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内向。整个高中时代,她成了那个格格不入的人,不过,高中是个以成绩论英雄的时代,她头上因为有好学生的光环罩着,这种格格不入并没有引起什么问题。可是,她大学时仍是如此。
她的大学说起来也是不可思议,她长相清秀,身材不错,而且还会打扮,在那个有名的男多女少的大学时,她竟然没有恋爱过,一次也没有,别人说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每每谈到这个话题时,对方总是睁大眼睛,拖长了声调说:“你的要求一定很高吧?”
桐月只好笑笑:“不,是别人要求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