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桐月正在悔恨自责时,突然听到有人说道:“老实回来了。”
林桐月抬眼一看,果然看到自己爹娘下地回来了。只是没见她姐姐。
纵然,她跟爹娘仍然不太熟悉,但这会见了他们仍然快步迎上去。
叶氏早料到她会这么做,比她还快了一步,她先叫住三儿子夫妻俩:“老实,端月娘,桐月是咋回事?这脑子是病糊涂了还是咋地?我进去看荷月,见她玩针,就去夺下来,结果被她瞧见了,说我要拿针扎荷月,哎哟,你们说说,这叫啥事?这要传出去,我这张老脸倒不要紧,就怕人家说她一个姑娘家信口说慌,连自个亲奶奶都敢诬赖,这可如何是好?”
叶氏拿眼觑着三儿子和三儿媳妇,不紧不慢、有理有据地说道。
林老实和白氏听到老娘的话,看了桐月一眼,桐月又把刚才的话重述了一遍,并且又临时补充了一点新的证据:“爹娘,上次我就跟你们说过,荷月手里平白无故地多出一根针来,那也是奶奶来咱家之后发现的。这次,我是亲眼看到的。而且,而且我还听到有人看到奶奶来请马神婆了。”接着林桐月又将从堂妹那里听到的话转述了一遍,她之所以没提堂妹的名字,是知道她处境艰难,即便供出她来,她也未必会冒险出来为自己作证。因此还不如不提。
白氏愣愣地看着林桐月,又赶紧接过荷月查看,见孩子仍完好无伤,她才放下心来。
“他爹。”白氏看向林老实,似在征询他的意见。
不独白氏看向他,叶氏和在场的众人都看向他。林老实很少被人这样瞩目,此时多少有些不自在,他半垂着头,翕动着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叶氏镇定地看着儿子,胸有成竹地说道:“老实啊,你若是听了你闺女的胡话怀疑为娘我,我是啥也不说了。你自个看着办吧。”
说到这里,叶氏擦了擦眼睛,对着众人道:“俗话说,儿不教,父之过。这都是我和他爹教得不严的缘故,我也没啥好怨的。”
林老实听了他娘的话,觉得脸上火辣辣地,他林老实虽然没有儿子,虽然穷没本事,可是却是一个众人称赞的孝子。如今被老娘当着大伙的面这么说,他哪里受得了。
他头脑一热,气冲上头,一看到一旁的始作俑者,——三女儿林桐月,怒气终于有了去处。
他怒冲冲地奔向林桐月,抬起蒲扇大的巴掌就要打。
众人赶紧拉住林老实,林桐月暂时躲过一劫,她似乎被吓蒙了,怔怔地看着林老实怒容满面的脸。这个男人听到小女儿被害,不但不去问明真相,上来就要来打她?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再看向她娘白氏,白氏抱着孩子也在安抚林老实。
叶氏看到这里,脸上流露出胜利的笑意。她十分大度地说道:“行了老实,娘情急之下说你几句,你也别放在心上。桐月这孩子本来就没好利落,你回去可不准再打她了。都回吧,大家伙也都回去,该到了做晚饭的时候了。”
叶氏一边跟大伙说着话一边往家走去。
众人也陆续散了。
林老实阴沉着脸往家走去,走了几步,回头冲林桐月和白氏嚷道:“都站那儿干啥呢?还不赶紧回去做饭?想饿死老子啊。”
白氏抱着孩子默默地跟在后头,林桐月一步一顿地跟在两人身后。村民们不相信她的话就罢了,可是连她爹娘也不相信,不对,看白氏的紧张神情和动作,她也许信了几分,可是她没有什么反应,仍跟平常一样平静,麻木的平静。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就这么被人轻描淡写地放过了。杀人凶手仍然逍遥法外。林桐月越想越愤怒,越想越绝望。整天风吹日晒,干不完的活,吃不饱穿不暖,这些她也慢慢习惯了,她觉得只要努力,只要有点机会,日子一定会过好的。可是看着这种可怕的环境,父母令人心寒的做法,她真的退缩了,觉得压根就没有希望。
在这里,本该属于人的正常权利,她需要拼了命地去争取,还未必能争取到。这样的生活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林桐月本来就是原主大病初愈时穿越来的,这些日子她一直强撑着在适应这里的生活,现在这口气忽然断了。她整个人再次倒下。
林桐月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各种纷乱的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最终她的脑中只留下一个强烈的念头:我要回去,我想回去。
☆、第五章 醒悟
身与心的双重打击,使得林桐月倒下了。她浑身发烫,意识模糊,一连几天,她一直躺在黑布隆冬的房间里,身上盖上发硬的、打着补丁的夹被。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二姐和她娘在屋里走动的声音,小声的说话声。
二姐杏月压低声音道:“娘,三妹向来不说慌的,会不会是……”
她娘白氏好半晌没接话,过了许久,才沉重地叹息一声:“那是你奶,那又能咋样?还不是怪娘肚子不争气。”说到这里,白氏抽抽噎噎地哭泣起来。
“可是就这么算了吗?”杏月不甘地说道。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
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响了,有人出去了。还有一个人留在屋里。林桐月感觉到有一双略显粗糙的手放在自己额上,在量体温。
接着有个声音低低地絮语着:“三妹,你快醒醒吧,你上次都挺过来了,这次一定也会挺过来是不是?二姐知道你难受委屈,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叫那个害人的是咱奶,谁叫咱们几个都是女孩。若是有个弟弟,咱爹娘也会稍稍硬气些。……”
杏月还在絮叨着,忽然听到林老实在外面粗声嚷道:“人哪,都啥时候还在那儿磨蹭,赶紧地都去挑水。”
杏月赶紧怯怯地应了一声,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白氏在门外跟林老实商量:“她爹,桐月生病了,荷月没个人看,我看还是让杏月留家里吧。”
林老实不耐烦地说道:“又留家里一个,人家都是全家齐上阵,轮到咱们家,一个个地都不中用,麦子浇不了水,看你们吃什么。”说完,他狠狠地将木桶往上地一摔,“都别去了,我也不去了。我累得再狠有个啥用,反正死后也没个带把地继承我的家业。”
杏月赶紧好声劝林老实:“爹,你别生气了,咱们还是赶紧去吧。”
白氏道:“那荷月怎么办?要是干别的活我倒能背着她,可是挑水怎么背她?”
林老实不以为然地道:“就交给咱娘或是梅月看一会儿。”
杏月和白氏一时都没接话。
发生了昨天那样的事,她们哪敢让叶氏看孩子?
林老实一看娘俩这样,又要发作。
白氏赶在他发火前,赶紧把话说了:“那我把荷月拴到桐月的床腿上吧。”
白氏用根绳子拴住荷月的腰,再在地上铺块破褥子,就让她坐在那里玩。
临走前,她看了仍在昏睡的荷月,不由得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白氏离开了。屋里只剩下了林桐月和荷月。
林桐月觉得此时自己的灵魂仿佛游离了躯体,在一个长长的黑暗的隧道漫无目的地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