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挂着一身羊肉酸汤老陈醋味儿的小屁孩,在那届少年赛上拿到第三名,帮教练保住了饭碗。王安认了这两只不安份的小崽子做干儿子,疼爱有加。
萧羽坐在他妈妈病床前。玻璃窗外的一片青翠在阳光下逐渐模糊重合成耀眼的光影,把两个人的思绪从记忆拖回到眼前。
萧爱萍接电话时恰好坐在床沿上,一个没坐稳就重重摔到地板上,把尾椎骨磕裂了。
“妈,您告诉我呗,我现在想知道。”
“小羽,对不起,妈妈让你在同事面前丢脸了。那件事完全是错误,我后来再也没有找过他……你替我跟展翔和他妈妈道个歉成吗?”
萧羽咬着唇点头。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手机,眼睛盯着手机屏上的未接来电,半晌,轻声问道:“是这人吧?”
“小羽……”
“我亲爸是他吧?”
萧羽抬眼看着他妈妈,眼底的光芒突然沉淀下去:“妈,我想不出第二个理由您会跟他谈到一起。所以我估摸着,唯一能解释通的原因就是……这人是我爸爸。”
最后那半句话说得心不甘情不愿,像是从齿缝间丢出一粒反复咀嚼之后的残渣牙慧,萧羽的声音听起来空洞失望到极致。
或许是因为这件事在心底盘桓酝酿了太久,又被展家老妈骂个狗血淋头,戴着一顶“小野鸭子”的帽子无处宣泄,“爸爸”这个形象夹杂了这些年太多的隐忍与酸涩,摆在眼前的真相苍白得刺痛他的眼。
萧爱萍眼里的泪悄无声息地淌下来,愧疚和歉意让她在儿子面前十分难堪。她从来没见过她儿子如此冷淡的表情。
“我还以为我爸死了呢,或者这人穷困了,潦倒了,一文不名了,跑到大街上要饭去了,再或者,跟咱们家结仇了,势不两立了,你们俩就像那罗密欧朱丽叶似的,特别相爱但是被人拿枪逼着……”
“小羽对不起,不是那样,对不起……”
“为什么?妈您帮我替他找个理由,当初为什么不要我们?是觉得你配不上,还是我这个人不招他待见?”萧羽咬着牙,突然发觉他原来也是如此小气和容易生恨。小时候在人前人后对于没有爸爸这件事表现得坦荡大方,只不过是因为,那时脑子里缺乏一个明确的发泄对象,只能竭力伪装自己他妈的不在乎。周围的小伙伴人人都有爸爸,就只有自己没有,若是上赶着过分纠结和歇斯底里,只会招致旁人的嘲弄和可怜。
不在乎个鬼!
萧妈妈恳求她儿子不要责怪钟全海。
是自己当年太年轻,太幼稚,又太过执念。那时候就好像田埂里汁水饱满瓜熟蒂落的一颗果实,孤零零的无人采撷,眼前的人来去匆匆,她却默默坚守,宁愿把自己烂在梗里。
直到遇到不该遇到的人,发生不该发生的事,才恍然猛醒自己泥足陷得太深,不得不远远地离开伤心地。
最应该受责难的人或许是自己。政治命令挂帅的年代,运动员就是一群没有思想和情感自由的机器。她竟然为隔壁训练房里那个帅气潇洒温存体贴的男孩子动了春/心,违反行政命令谈了恋爱。
更糟糕的是她长得漂亮。球衫短裤包裹不住青春萌动的曲线,发育得很好看的胸部和修长双腿令人不敢正视。队里那一群血气方刚的男孩子,蠢蠢欲动互相较劲的情愫暗暗地滋生。
在某些特定的苛刻环境,女孩长得漂亮是极大的罪过,扰乱军心,祸乱队规。
国家队铁一般的纪律,在一名青春美貌温柔活泼的女队员面前不堪一击;国家队浩然正气的形象一戳就漏,沦落得如同一张沾染上情/欲痕迹不堪入目的草纸。大赛在即,高层震怒。这样的丑事怎能容忍,国之栋梁的队伍怎能被如此轻易的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