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靖风脸上带着笑,止不住嗤嗤的笑着,沈轻舞嘟着嘴,心中虽然有气,可还是开心,至少这一次不用在为他日日在家提心吊胆的,跟着同去,再苦再累她都不怕。
素歌素心帮着沈轻舞整理了几套日常所用的衣衫,又带了些所需的备用药,整理了两三个包袱之后,沈轻舞这才带着她们一同出了门,上了马车。
大队的人马在皇帝下令之后便已经整装出发,顾靖风亲自接了沈轻舞有所延迟,却也在日落之前,追上了他们,路上道路因着连日大雨显得坑洼泥泞,沈轻舞坐在车内随着车身不住晃动,显得有些不适,却只强忍着未曾表达,只紧闭着眼睛靠在素歌的身上,闭目休憩着。
外头的雨尚在不住的下着,直到天黑已然墨黑之时,数百人的队伍这才在驿站门前停下,休整队伍,明日在此出行,彼时,自早起便坐了一整天车的沈轻舞,因为晕眩已然脸色苍白,连带着晚膳都不曾用几口,便已经躺在了床榻上休息,往床上躺着的那一刻,她尚觉得都是天旋地转的。
这是沈轻舞第一次晕车,且还是晕马车……
顾靖风端了熬好的米粥与小菜亲自端进了房间,看着脸色蜡黄的沈轻舞,止不住的心疼“早知道你会这个样子,我就不该把你带出来,这样的路只怕还要走上三五天,才有平坦的路走,这三五日……”
“你能让我陪着你,我便不觉的吃苦,比起守在家里等不到你的音讯,我愿意跟在你的身边,我只是还没习惯而已,等习惯了,也就好了,你别老绷着个苦瓜脸,比起你行军打仗风餐露宿,我现下还有床睡有被子盖,已经是很好的。”
沈轻舞生怕他因为担心自己受不住,再把自己送回去,只出声快速的劝慰着顾靖风,勉强的扯着微笑,让自己看起来状态尚好。
“这些年,我似乎一直都在让你为我担惊害怕,嫁给我这样的男人,你心上所受的苦,一直远比我来的多得多,对不对。”
白马寺内的长明灯,一张一张的平安符,屋内的佛龛,自己在外一日,沈轻舞便为自己祈求一日,睡不安寝食不下咽,顾靖风心疼的以指轻轻的摩挲着沈轻舞现下憔悴的脸蛋,满是自责。
沈轻舞乖觉的从床上坐起,喝下了半碗清粥之后,又乖乖的躺下,劳累了一整天的她,在顾靖风的陪伴之下,没多会便沉沉睡去,素歌与素心看着沈轻舞睡去之后,乖觉的退出了房间,顾靖风和衣躺在了沈轻舞的身旁,两人相拥而眠,便是一夜。
直到清早起来,外头雨声渐止,只是天际尚是乌压压的一片,大队套了马车便着急着赶路,这一次沈轻舞学乖了,早早的问驿站的管事要来了薄荷叶放在袖下,偶尔难过时,闻着清心提神,总算到了下一个驿站时脸色不算苍白,让担心着她一整天的顾靖风脸色和缓了许多。
就这样走走停停了五六日,这才到达了顾靖风所要赈灾的目的地古北,这里的地势本就属于低洼,加上数十日接连不断的暴雨,内涝严重的小镇半数已经淹没在了一片浑沌的洪水之中,百姓们流离失所,大堆手无缚鸡之力难民聚集在县衙门前苦苦哀求,等待着每日两次的施粥放粮。
沈轻舞坐在马车之中,从瘫坐在路旁的难民身边而过,看着饿的手下无力的老弱妇孺,心下一片唏嘘。
“听说前不久这儿还来过一场龙卷风,南兴镇那儿一整个镇上的人都被风卷走了,生死不知,那儿现下就像个废村似得,除了成堆的尸体,在看不到其他,这次大雨,受灾最严重的地方就是这里,光看着就觉得怪渗人的,那孩子都饿的皮包骨了,也不知这古北的地方官都在做什么,那么不上心,还要将军亲自来跑一趟,这样的人就该早早的砍了,以儆效尤。”
童年时,素歌亲自看着家乡大涝老百姓无法生存,最终落到卖儿卖女地步的她,现下尤其的感概,沈轻舞拍着她的手,希望能够安慰她些许,却在同时,晃动着的轿帘外却已有一只瘦骨嶙峋遍布青筋的手从外头伸了进来,满指甲的脏污,就这么使劲的扒着门板,凄声道“小姐心善,赏点吃的吧,我家娃都已经好久没吃伤过一顿饱饭了,再不吃,马上就要饿死了!”
苍老的声音自外头传来时,马车已然停下,顾靖风驾着马从队伍的最前头走向沈轻舞的方向,沈轻舞从惊吓声中回神过来时,掀开了车帘,看到衣衫褴褛枯瘦如柴的的一位老人家手中尚抱着一个未周岁的孩子,嗷嗷待哺的孩子因为饥饿不住的吮吸着自己的手指,模样可怜。
顾靖风给了身边的侍卫一个眼神,侍卫自马上的布袋中取了一袋干净的清水与两个白面馒头递到了老者的手中,老者眼见着那两个馒头眼睛里放出了光,一下子竟然扔掉了自己手中原本抱着的孩子,直接扑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着手中的碎瓦片,抵在了沈轻舞的脖子间,颤抖着声音道“把……把你那袋子里的馒头都给了我,快……快一点……”
地上的孩子尚在撕心裂肺的哭着,可根本没有人来得及去管那可怜的孩子,原本躺倒在路边的一众灾民,在老汉掐住了沈轻舞脖子的瞬间,一下站立在了老汉的身后,与老汉一同要挟着顾靖风把手里所有的粮食交出来……
第一百零八章:砍了他
“人善被人欺啊,老爷子,你要粮食这么个要法,似乎有些不妥。”瞧着老汉手抖的模样,沈轻舞嗤笑着出声,毫无一丝的畏惧。
顾靖风未着官服,连带着一百亲卫亦然,身后大大小小的箱子,瞧着只像是寻常的富贵人家,又或是商旅,难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劫持了什么人,只知道这些人一定非常有钱,光看那厚重的箱子便能够知道。
见沈轻舞丝毫不害怕,老汉手里的碎瓷片不禁的又靠近了沈轻舞的脖颈几分,被他刚才扔在地上的孩子已经由着一个妇人抱起,只是孩子被摔得疼,现下只扯着嗓子不住的哭泣着。
“老爷子心挺狠的,自己的孙子都敢这么摔,要吃的也给了你,你这样子一来,是要断了自己的生路啊!”点点细雨打湿了沈轻舞的发髻,沈轻舞冷笑着镇定自若的神色让老汉的手越发的显得十分的不自然,若不是身后尚有一群人为他撑腰,只怕现在他的脚下都已经开始打颤。
“姑娘,你也别怨我,你一看就是不愁吃不愁穿的主儿,你不知道,自洪灾来后,我们每日里就只有两碗熬的和水似得稀粥饱腹,若不是饿的实在没了办法,也不会出此下策,我们是要馒头,可这两个馒头,怎么够这里这么多人分,你见谅,让这些人把身上所有的吃食粮食都给了我们,我们只要一口吃的,别的都不要。”老汉的声音带着一些畏缩,手上的碎瓷片抵着沈轻舞的脖颈,很是无奈的与之说道。
“所以你便因为你的饥饿来对付为你付出了善心的心,来丢弃你怀里的亲孙子,老爷子这话说的道理我不是很懂,恶念在心中已经存了,那便用不着过多的狡辩,今儿个只怕是要对不住老爷子你了!”
沈轻舞窝了一肚子的火,在那一众人都认为她只是个纤弱女流未曾多加在意的那一刻,沈轻舞的手直接掰开了那老爷子抵在她喉间的瓷片,手腕向后顺势一拧,骨头脆生生的折断,身后人在想帮忙时,沈轻舞已经立在了顾靖风的身侧,那些村民皆被长枪短剑的包围控制,这一下,是连那两个馒头都没了。
“顾大人与宋大人是皇上亲派赈灾的钦差大臣,你们这些刁民,不识好人心,连钦差大臣,当朝君主都敢胁迫阻拦,你们是有几条命!”宋至手下的副使对着早已跪在地上哀声求饶着的村民厉声指责着。
顾靖风上下环顾着沈轻舞在看到她安然无恙之后,这才放下心,随后将她身后的王安照顾,自己则走向了那个老汉的身前,紧绷着脸似黑面神一般,气势逼人的望着那现下畏畏缩缩着的老汉与之问道“朝廷在古北遭遇暴雨内涝的第一时间便已经命古北的知县在最快的时间内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可你刚才说的,你们每天只喝稀粥,是什么情况,朝廷前后三次拨款放粮,你们不该如此!”
“那知县梁大人和上头的人勾结,早就把我们百姓的救命粮换成了银子,哪里能够管得到我们的死活,在这样下去,不出三五天我们就该饿死,这儿就成了一个空县,到那时候,那梁大人还会说是因为我们得了瘟疫,才会全县病死,大人,我们真的是被逼无奈,已经有许多人现下堵在那县衙门前,可也死了许多人,那成堆的尸体,都是他下的毒手,他那是官逼民反啊!”
老汉跪在地上眼泪婆娑,沈轻舞站在一众护卫的身后,看着那些跪在地上瘦弱的恨不得快要跌倒在地的老弱妇孺,不禁心惊,难怪皇帝要派顾靖风与宋至来此赈灾,说是赈灾,怕是要揪出这朝廷的蛀虫才是。
顾靖风一个眼神对着身旁的副使示意而下,副使命人便将手上的那些干粮尽数的拿出,尽数的分到了那些灾民的手中,灾民们感恩戴德,对着顾靖风不住的磕头,只是顾靖风的脸色却十分的难看。
直等到了城内的县衙门前,衙役们现下正将整个县衙围的水泄不通,外头正围着一群的灾民,用着满腔怒火,把手里但凡能砸的都砸向了这府门,府门上满是污泥,一片狼藉,天上雨滴溅落,衙役的身上已经湿透,见再到顾靖风带着数百人向着县衙气势十足的走来时,掌管钱粮的管事通判挤过乌压压的人群,向着顾靖风的方向谦卑恭敬着而来。
“你家知县大人就是这样为父母官的,百姓们尚在外头饿着肚子,举事大闹,他人呢,难不成还在屋子里里头睡着大觉不成!还不让他滚出来见我!”
用着救命的银子来算计着坑害百姓的大事,顾靖风脸色不愉,只磨牙嚯嚯阴气森森的看着那通判,墨色的眼眸之中像是能够迸射出羽箭一般,吓得那通判满肚子的搪塞话语皆咽进了肚子。
“大人……大人他被流民所伤,现下,正躺在床榻上起不来身!”通判畏缩着脖子,在那儿看着顾靖风满是怒气的脸,不住的陪着小心。
“流民?哼!”顾靖风望着门口处想要挤开衙役封锁圈的一众灾民,只冷笑着看了眼那通判,嘴角扬起一丝笑容之后,高昂着声音对着那些灾民道“你们现下,便可进这县衙内,不管看到什么,你们只认为自己能够拿的,无论是衣物,还是吃食,还是旁的,都可以带走,现在就进去,本将军今儿个奉旨来赈灾,既是赈灾,首先为人榜样的,就该是我们的县令大人,现下,你们就可以进去,谁敢阻拦,杀无赦!”
手中明晃晃的密令金牌大刺刺的在那通判与一众的衙役跟前晃过之后,顾靖风对着门口的灾民们下令道,那通判在听得顾靖风的一声令下后,张开的嘴,像是吞下一群死苍蝇般那样恶心,而灾民似如得了救赎,在衙役们离开县衙门前的那一刻,毫不顾忌的直接冲进了县衙之中,前府后院,府衙之中围满了人,拿的拿,搬得搬,抢的抢,一夕之间,县衙之中比菜市口还要热闹。
可顾靖风觉得这把火烧的尚嫌不够,手中的一把软剑直接抵在了那通判的脖颈之上,让他交出库房的钥匙,那通判几时见过这样做钦差的大人,这完全不按牌理出牌的样子,让他招架不及,他到现在为止,也就只说了一句话,一把剑就已经搁在了他的项上人头之上,此刻,通判的脸被顾靖风吓得满是菜色,身子在雨幕之中咯咯发抖着。
“大人……这……库房的钥匙,那可是……”
“在啰嗦一句,你所有的话都给我下去向阎罗王说去,本将军最不耐烦听这些,一句话,把库房的钥匙给我!”
通判的怀里是有库房的钥匙,可现下,这门不能开,一旦打开,那么不论这剑是不是搁在他的脑袋上,他的命也已经难保,听着顾靖风轻哼着的言语,通判很是艰难的咽下了一口吐沫,只沉默着。
“你的官级不大,骨头倒是挺硬,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向来是皇上的治国之道,现下,百姓有难,你这库房今儿个是开也得开,不开也得开,我若是你,为了保命,现下,我一定早早把这门开了,把所有的事情撇得一干二净而是,这样还能够留下一条狗命,看看明天的太阳!”
在通判内心煎熬的不住挣扎时,身后的宋至算是提点着那通判,轻笑一声,眼神冷漠,话音落,那里头一下子竟然跑出了三个光溜溜的人物,两个身姿风流容貌娇艳的女子以及一位脑满肠肥,面向可憎的男人。
“这可真是巧了,被流民所伤身子不适的梁大人这满身上下竟然瞧不到一点的伤痕,真是奇迹啊,这是内伤吧!”
看着只用双手遮掩着重要之处的古北县令,宋至带着讥讽的笑淡漠的在一旁出声,让那两女一男很是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