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了一会,斜身躺在软榻上的老夫人才开口:“你瞧瞧你们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怒斥之下竟也没个人应声的,而她又继续着道:“这事要是传了出去,叫咱们镇国公怎么立足,旁人会怎么想咱们府?难道还瞧不上自家孙媳的出声?”
沈氏浑然打了个激灵,忙否认了道:“老夫人……媳妇、媳妇决然没有那个意思,媳妇……也是好心办了坏事,没有思虑周全。”
“好心?”老夫人眼中透着精光朝着沈氏冷冷的打量了数眼,全然没有了平日的和气慈爱。就连着沈氏嫁入府中这些年,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老夫人。“这个好心怕是用在你自己身上的,旁人谁还能沾到你的半点好处。”
沈氏被堵了话,再反驳就是要让人觉得她不敬重这个婆婆,可真叫这样大的冤枉落在自己头上她也不甘心。想了想,还是将心思打在了沈栖的身上。这沈栖现在就跪在沈氏的旁边,沈氏低侧着头对她看了两眼。
而沈栖这才明白了通透,原来是自己和裴棠被隐瞒的亲事被老夫人发觉了。沈氏打眼色给自己,可这会老夫人正在兴头上,真要是自己开口……会不会引火上身?思量了片刻,她还是打算明哲保身。
沈氏又狠又急,怎么临着事这丫头反而做了锯嘴葫芦不肯说话了,她心中越发觉得此人奸滑。要说她做下了这桩事,得利最大的那个还不是沈栖,若不是自己驾抬了她的身份,让她能在人前当沈家小姐,她哪里来今日的风光和体面。京中为人处事就只依照家里头权势地位之分,不是自己她沈栖还只是那个乡野来的童养媳,光是这身份能叫旁人耻笑她一辈子去。沈氏越想越委屈,想不明白自己也是好心一片,虽然有所隐瞒,也总归不至于惹老夫人这样生气的。
老夫人刻板着声音道:“既然你早将这事情瞒了下来,她现在又是你的侄女,等那日出嫁还是要从沈府来。”
正是沈氏献殷勤的时候,她不敢露出半点不妥,立即点了头,“媳妇那四弟还在京中,京中的那大宅已经收拾出来了,栖丫头可以先搬过去住,等媳妇写了信回去言明了这事,家里头嫁妆东西都会准备好的。”
老夫人没出声,转而目光沉沉的看向裴松,问道:“你说呢。”
裴松皱着眉头,低声道:“儿子认为这事要仔细了去办,越快越好。”
老夫人这才稍稍满意,捡了其中一词复述了道:“越快越好、越快越好。”
沈氏哪有不从的,“只是等出了正月就要会试,老夫人是觉得在会试后找个好日子?”
“出正月和会试当中不正好有一个月的功夫,难道这其中的就挑不出个日子来?”老夫人明显对沈氏说话带着怒气。
沈氏咬着牙齿硬生生的承受,“那……全听老夫人的安排。”她也是知道了自己多说多错,说什么都错,反而不敢再提旁的什么了。
沈栖跪在地上,眼尾往裴棠那边看,看见他面色如常镇定得很没有丝毫波澜起伏的。
训斥了一阵,老夫人也有些倦怠了,也实在厌烦瞧见沈氏,挥手让沈氏跟裴松先出去,又让沈栖和裴棠起身坐在一旁说话。她看向这两人又全然换了一幅面孔,低声了道:“如今老大也是越发昏头了,沈氏做了这样的事他既然都知道还替着隐瞒了下来,得亏今天赶了过来,要不然等到明日再来,我也不饶他们两个。”说了这话,老夫人又暮气沉沉的叹了口气,朝着裴棠道:“难为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但凡你爹有这么个深情,今日也不会这样的不护着你,任由沈氏在其中舞弄。”
裴棠终于开了口:“孙儿有祖母疼着。”
老夫人摇着头叹息:“我这往下也是一年不如一年的,还能护着你们几日,真要到后头你们还是要跟着大房过日子。”说着又将目光转向了沈栖,“栖丫头,你竟也半点不怨的?”
沈栖先前巴不得沈氏不公开此事,好方便后来离开镇国公府脱身,自然也就不会觉得委屈。可被沈氏一而再再而三拿捏的滋味也不好受,她垂着眼低声道:“我也怕老夫人和大夫人为了这事生分。”
“哎——”老夫人重重的叹了口气,要不是自己那次见孙父孙母听出了些怪异的地方也不会留心了去查看。再到前一阵的走水,若不是情根深种裴棠哪能进火场救人?她朝着裴棠和沈栖点了点头,叹息着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往后什么事都尽管跟祖母说,祖母一定给你们做主。”
——
再说事情已经让沈氏搅合至此,这两人虽然有了合婚书可面上的礼必须再走一次。这回有老太太盯着,一应事都办的极快。沈栖过了初八就去了沈府在京城中的宅子,来接人的是沈简。
沈栖对挪个地方倒没什么意见,只是要有一段时间见不到裴井兰心中有些担心,也不知道她那边下毒的事查得怎么样了。说来也是稀奇,即便是挪了个地方,裴棠该递进来的信还是能照旧递进来。
沈栖从前最爱裴棠写的诗词,可却没有一首是为了自己写的,等到如今他每一首都是写了哄自己高兴的又觉得腻味得很,再没上一世视若珍宝的感觉了。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指望着裴棠在这其中夹杂的只言片语关于裴井兰的消息,不敢真让人别继续送了。
等出了正月,奉灯偷偷摸摸的带着沈栖往侧门去,外头停了辆马车,里头人挑起帘子朝着自己漏了一眼,正是裴棠。
“上来。”裴棠伸出一手拉着沈栖上车,等上去了沈栖才想到要问:“去哪儿。”
裴棠转着眼眸看她,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是谁下的毒吗?”
沈栖兴奋:“你查到了?”
裴棠点头,径自叫了马车夫往一处巷中去。等到了地方,也不见下马车,反而只将车窗帘子挑开了半点往外头看。沈栖凑过去看,除却不远处的一扇朱漆门也瞧不出什么特别的来。
裴棠做了噤言的动作,让她别出声。
果然过了不多久,那朱漆门被豁然打了开来,从里头出来了个容貌秀美的女子,三四个丫鬟环伺周遭,生怕她出些什么闪失一样。沈栖目光往下挪了挪,看见这人腹部殷实。她转过眼望着裴棠,怎么……带她来见的这人?
等前面传来了马蹄和车轱辘碾动的声音,裴棠才低声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她是什么人,难道还意外这事是她所为?”
沈栖摇头,“这下毒可不是小事,真要出了人命,难道镇国公府还会放过她?”
裴棠挑着嘴角一笑,“你真当她是都有头脑的人?”他们这辆马车也缓缓的移动了起来,似乎是在跟着前面之人。
不出一会,车外人声鼎沸,像是已经走到了热闹街道上。裴棠往外稍稍看了眼,对着沈栖道:“咱们去茶楼看出好戏去。”说着将带了沈栖往马车所停的茶楼去,沈栖心道这是什么戏,四周一打探见先前跟着的那辆马车停在了对面的成衣铺前,女子由着几人搀扶声势浩大的进了里头。
茶楼小二忙殷勤的迎了上前,询问了起来:“裴公子今日要喝什么茶?小的好先让人去准备。”
等临窗坐定了之后,沈栖才讶然问了一声:“你经常来这?”她目光稍转,正能瞧见对面那家铺子的情况。
小二提着煮沸的水壶斟茶,青莲纹的瓷碗注入涓涓细流,碗底的茶叶随波逐流翻涌,氤氲袅袅热气,茶香四溢。裴棠端起用茶盖撇了撇浮叶,丝条慢理的饮了一口才道:“偶尔而已。”
街道往来人声、喊卖声不断,可其中却忽然夹杂了旁的声音在里头,“哼!哪里来的骗子,骗到老子头上来了!”
☆、第132章
沈栖也不是傻的,这样也就明白了裴棠原来早就注意上了那人,反而到了这个时候,她也悠闲的拿起了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茶。离魂再世沈栖还未正经品过一次茶,真论起来这茶楼泡的功夫火候没拿捏准,就算是这茶叶都不是最上乘的,不能细品。她忽然想起了几个月前裴棠初来同文书院念书,就跟宋景元比过一次斗茶。好似除却裴棠特别考究的时候,他一般在这上头好像都不做过分的苛求。
沈栖忽然听见外面的响动就捧着茶往外头看去,正见到一个中年男子被一个二十余岁出来的伙计给揪住了衣襟,教人奇怪的是那被动揪着衣裳的中年男子衣着华丽,看模样并不是寻常百姓。
而那伙计打扮的青年却死死抓着他不放,更是神色嚣张着骂道:“别以为穿得人模狗样就真没旁人知道了!之前店里头丢了东西是你跑得快才没追究到,没想到你聪明反被聪明误,竟然还敢再回来!怎么的?你是打算今个再来一次吗?”
这两人就站在成衣店的门口闹,这条大街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被那年轻伙计扯开嗓子嚎叫了几声后,周遭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沈栖一开始就抱了怀疑的态度去看,所有能清楚个别细微地方的不妥。她位于高处,又将身子往外探了探,却发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隔着已有数月,沈栖还记当初她离魂来的时候正是经了珍娘的手才能找到暗当变卖了沈氏给自己的首饰换得了银子。她又仔细看了数眼,发现珍嫂现在并不像是看热闹,反而……有些像是在看那中年男子的应对。
中年男子也是一幅忠厚实诚的模样,直教人一眼看过去是读过书的斯文人,可再是柔软的性子也经不住这样的羞辱。他终于耐不住,焦急的辩解道:“你胡说些什么,没有真凭实据可别在这个时候血口喷人!”
小伙计现在根本听不进去这话,全当自己是抓到了那个三只手,愈发不依不饶了起来:“血口喷人?!我倒是不知道知道我怎么血口喷人了!看着倒像是念过几年书的人,怎么为人这么的不公正,竟然还往人家店里头偷东西。”
沈栖看了一阵转过头来看着裴棠,“这人是你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