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楚国,张培青不过初来乍到,没有半分根基。如果她是个有野心的人,便会立即着手建立自己的人脉,打入自己的势力团体,只可惜,她是个胸无大志的野路子,对权力也没什么特殊爱好,抱着得过且过的不良想法。
正因为如此,在受到众多世家雪花一样纷飞繁多的邀请信笺时,她毫不犹豫地统统派人打发了。即便口头上说的什么身体不适头晕脑热,本质还是拒绝。
张培青的信息来源都来自于楚太子荆,这等同把她的咽喉送到对方手中拿捏。她这个人向来谨慎,即便如今拜在楚国下也不能完全把自己真心托付。
现如今在郢都她半分势力都没有,想要在太子眼皮子底下做小手段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脑子一转,她眼中闪过笑意,拿过桌子上的笔,顺手在竹简上写下一行字。
——
“你说张培青在坊市间开了一个小铺子?”
“然也。”
楚国郢都大世家,黄家家主捋捋胡须,满面不解:“她身处少尹职位,自有大王俸禄供奉,再说她备受太子宠爱,不可能缺少钱财——那店铺是做什么的?”
汇报那人面色古怪:“禀家主,是卖点子的。”
黄家家主愣了愣:“什么?”
“听说她专门给人出主意,按照事件大小而定,最低价一条十钱,只要有钱,不管什么人都给出。”
黄家家主听完满脸古怪,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店铺,卖点子?亏得她想得出来。
张培青此人初到楚国便深受太子看重,前途不可估量,既然平日里没有办法拉拢,此事到不失为一个契机。
张培青的店铺才开了十几天便在整个郢都传疯了。从来没有人听过卖点子的店铺,就算以前大家伙有事情,也不过找一找都城中有名声威望的人,这般明明白白开出店铺,的确独秀一枝。
店铺坐落在东城门三城区第十八街上,在浩大的郢都中,并不是个繁华地段,不过酒香不怕巷子深,谁叫张培青名声大?
战国乱年私商十分流行,地位也相当高。张培青做点小生意赚钱花,理论上似乎并没有什么错。
在张培青那个世界中,私商从商周开始便繁盛无比,甚至于“商人”这个名词,也是由于商朝经商者繁多而发展来的,要不是后来商鞅变法重农抑商,商人依旧很吃香。
而今这个架空世界根本就没有商鞅这个人,自然不存在那种状况。就算有些国家采取对商人的抑制从而提高农产,也因为力度小阻力大,进行的并不好。
总的来说,张培青现在这一举动,尽管奇怪,并不超乎规范。
店铺很小,甚至能称得上寒酸,分成前后堂。堂中没有奢华的装饰,墙壁上冷冷清清,只有地上一张张跪垫,剩下便是屋中唯一一件大型家具:案桌。
此时,传闻中的张黑子就坐在这案桌之后,正襟危坐,身边一个虎虎生威的侍卫,一个秀雅的研磨小厮,还有一个给客人端茶倒水的活跃仆人。
面积甚小的店铺密密麻麻全是人,且放眼望去几乎都是些衣着华丽的贵族之流,只有那些勉勉强强被挤在门外、里外三层巴望的人才是衣衫破旧的百姓。
身为当朝新贵,她受到多方关注也是应该的。世家想要拉拢她,可张培青是个软硬不吃的人,请柬不收,礼物贵重一点也不收,除了在朝堂上,平日里见一面都很难,好不容易逮着这个空,怎么着也得好好套近乎。
不是瞎子都能看的出来,未来大楚势必是太子的天下,只要张培青一日受宠,她就绝对不会倒下。依照目前宫中传来的消息,她与太子关系甚笃,年纪轻轻身怀大才,前途不可限量。
最重要的是,她一无妻妾烦扰,二无家族劳累,条条都向世人展现:快来拉拢我!
跪坐在张培青面前的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
他精神抖擞,趾高气昂,双目扫视房屋连带着张培青的时候,隐隐含着蔑视和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听闻先生以点子卖钱,正好今日我有一事困扰,想请先生赐教。”
青年穿着华丽的楚国织锦,一看便是上等料子,质地柔软光滑,在阳光一条条金线折射着亮光,简直闪瞎狗眼。他的跪姿很标准,正经的贵族礼仪,跪坐的时候双手很自然地放在大腿上,没有半分拘谨。
睫毛遮掩住眼底的流光,张培青问道:“我这里的规矩君子大概知道了,不知你认为所问之事价值多少?”
青年冷哼一声,从袖中掏出一根黄金放下,“我的事自然都是大事。”
“请讲。”张培青挥手,韩平晏把金条收起来。
青年道:“我有一物三日前丢失,几经辗转,后来得知竟然流落到娼馆,此物于我十分重要,我若是不取,便是我的损失,可我若是取了,有损我的名声,张黑子认为我该怎么做?”
他话音落地旁边的人纷纷窃窃私语,这种事情不管去还是不去都是损失,进退两难,的确难办。
“敢问君子丢失了何物?”张培青问道。
“一只锦囊。”
“在何处丢失?”
“城西门口二城区四街钱家药铺门前。”
“你怎么证明那东西是你的?”
青年“砰”地拍桌而起,陡然站起的高大身子压迫性十足,气势汹汹:“你是不是根本想不出办法糊弄我!”
屋子里的人没想到他们说翻脸就翻脸,都吓了一跳。
身后的王衡二话不说往前方跨出一大步,将近两米的身高小山般宏伟,把张培青护在身后,凶恶的脸叫人忍不住后退三步。
张培青两指头按住案桌上颤动的茶杯,抬头,定定望着他,目光凌厉如刀:“你是不是说的假话?”
那人也被王衡唬了一跳,碍于面子,只能强装镇定:“胡言乱语!”他甩袖怒骂,“明明是你想不出办法,还反过来诬陷我!”
她冷笑几声:“君子莫不是耳背了,你什么时候听见我说‘没办法’这三个字?”
青年噎住,屋子里的众人压低嗓子小声交谈,然而还是能隐约听见几声,“好像是没听见张先生说这个”“我看分明是这青年无理取闹”。
脸色越发难看,青年撩袍重新坐下,“好!我倒要听听你能有什么意见!”
对他恶劣的态度张培青一点都不生气,口气一如既往的平静:“还请君子回答我的话,你怎么证明那东西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