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她越来越出名了啊。
出了城池一直到荒郊野地,路两边全是一望无垠的野草和看不到边际的荒原。
坚硬的黄土路一直通往遥遥远远的未知方向,和悲惨的乱世一样,似乎找不到希望的尽头。天空很蓝,车轮碾过去震起一层层滚滚灰尘,风吹动野草晃动,恍惚能看见几根人骨头。
张培青坐在战车上,即使长椅铺了厚厚一层垫子,依旧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簸的厉害,才行走了一天她便觉得自己全身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荒郊野外的夜晚总是格外让人不放心,士兵们严谨地布置好防守。
冰凉的秋风灌进领口中,宽大的袖袍哗啦啦吹动,她连忙用手压下来,把自己拢成一个球,老实地蹲在火堆旁。
之所以自告奋勇积极出使,是因为她有自己的小心思。赵国非久留之地,起码对她这种打算长期混吃等死的人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去处。
赵王目光短浅,赵太子性格懦弱,可以预见未来的赵国必然败落。
她得尽快找到下一个目标。提前来楚国踩踩点也是不错的事情,何况还是公费旅游。
士兵们正分队忙活着安营扎寨和准备饭食,王衡帮忙去了,韩平晏跟着她蹲在这儿。
“先生,吃饭。”
没过多久王衡兴冲冲地端着一碗粥两碟小菜过来。
做饭前张培青特意交代不用给她特殊待遇,士兵们吃什么她吃什么,这样大家伙很是感动。在这个阶级分明的年代,没有任何贵族甘愿放下身份。因此士兵们对她亲切了很多,即便她有言在先,依旧偷偷给张培青加了伙食。
“一起吃吧。”
指着自己身边的位子,她也不矫情地接过筷子,一边欣赏夜景一边大口吃起来。
不知道这是什么菜,吃起来清爽间略带着苦味,和苦瓜有点像。嚼多了下咽舌尖的后感醇香无比,让人回味无穷。
王衡和韩平晏围在她身边,却没有一个人动她的菜。
“先生,您真的有办法劝说楚国同意?我听说楚国太子素来傲倨,十分不好说话。”王衡担忧道。
这是他刚刚从士兵中打探来的小道消息。显然她的出使并没有被多少人看好。不是她没本事,而是楚国太子实在太、难、对、付了。
“楚太子,年二十又一,性寡淡,素来傲然。”沙哑的声音响起,又说了四个字:“开明礼贤。”
芝兰玉树的少年抿着嘴唇,木头一样闷不吭声,明亮的眼睛盯着她。
张培青对王衡笑道:“看,这就好办多了。”
只要不是蠢货,没有人会拒绝送上门的利益。楚国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得到三座城池,总比和宋赵两国死磕强得多。
心中一遍遍勾勒楚国太子的形象,张培青忽然有些期待看到那个人。
那个被天下人称赞“贤明”的未来君王。
一路上小事不断大事没有,有惊无险的渡过了半个月。眼看楚国边境就在眼前,队伍撞上了大麻烦。
由于燕宋两国交战,许多流民不堪战乱逃窜,千里奔赴来到楚国和赵国两个安定的大国。这种事情在战乱年代本是常事,可这次有点不一样。
逃亡的流民太多了,一股一股汇聚,就成了一条大河,当这条汹涌起来的时候,再大的船只也会被掀翻。
“求求你们可怜可怜我儿子吧,他快要饿死了。”
“给点吃的吧,求求你们给点吃的吧。”
“我已经两天没有吃一口东西了,官爷们,求求你们给我一口吃的,就一口,就一口……”
起初低声的哀求混合在一起越来越大,直到后来流民们凄厉的嚎叫和歇斯底里的哭喊。
乌压压看不到边际的流民挤压在一起,冲天的腐烂臭味叫人作呕,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个个面黄肌瘦,只剩下一把骨头。
张培青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面。
心头仿佛被狠狠砸下,震撼的目光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
“这些……”
王衡惊呆了。
孩子们顶着巨大脑袋,细小的身体完全不成比例,相比之下他忽然觉得自己能撞见先生,真是一件无比幸运的事情!
如果没有遇见她,他就算没有死在赵国屠杀万人坑中的一个,也会因为家园攻破而流离失所,最后成为这群难民中的一员。
是先生救了他。
他看向那个黑脸少年,眼神坚定炙热。
随行的士兵们早就一排排齐刷刷布阵,弓箭、长矛,一致对准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贫苦流民。郭将军此时坐在马背上冷冷俯视这些人,马蹄亟不可待地刨地,手中嗜血的长缨闪过锋利光芒。
见张培青从帐篷里出来,他连忙恭敬行礼。
“先生,要不要直接杀了?”
平民和牲畜一样低贱,宰杀一个还是两个,不过是个数字。
这么大批量的流民至少有五六千人,干瘦的他们和精装的士兵根本没有可比性。张培青有理由相信,全部杀死只耗费一些时间罢了。
轰杂的流民中有人听见了将军的话,恐惧地颤抖着,却没有后退。
他们没有任何吃的,他们已经山穷水尽、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