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还没喘匀的太医:“……”
医者的良心让这位太医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遍,“方才陛下急召臣来给皇后娘娘看诊,说是娘娘的情形有些——”
卫恒忽然一声暴喝,打断了他,“住口!朕的皇后只是睡着了,她的情形好得很!还不快给朕滚!”
可怜的太医吓得不敢再说什么,拎起医箱,匆匆地跑进来,又再次急匆匆地跑出去。
这一世的卫恒似乎不能接受我已然“中毒而亡”的事实,他抱起我,朝床榻走去,口里喃喃道:“都是些庸医,朕再也不要听什么‘娘娘已然归天了,请陛下节哀’的鬼话,朕上辈子听够了!全都是在胡说八道!”
“好容易重活一世,朕的阿洛怎么可能会有事,我们夫妻俩还没缠绵够呢,你怎么会舍得就这样离开朕,撇下朕孤零零的一个……”
他将“我”小心翼翼地放到床榻之上,取过一旁的锦被替我细心盖好,紧握着“我”的手,饱含眷恋的目光凝视着“我”毫无生气的“睡颜”,柔声道:“阿洛,你好好睡一觉,朕就在这里守着你,等你醒来……”
这般痴心与深情,看得我揪心不已,却又只能眼睁睁在一边看着。我不停地看向一旁的漏壶,才过去了半个时辰不到,离子时竟还有三个多时辰。
我只能无助地飘在他身周,看着他不顾一众宫人惊异的眼神,怕“我”会饿着渴着,耐心而虔诚地给躺在床榻上的那个“我”一勺一勺地喂着参汤。
“朕是听温媪那恶人说你午膳没怎么进食,怕会伤胃,才命她给你送些补药过来,哪知她竟会……都是朕的错,朕当时就不该假手于人,不该顾及什么男子的尊严,应该亲自过来看你才对……”
“朕虽然和前世一样,放心不下,还是来了,却仍是来晚了一步……”他的声音忽然低得悄不可闻,眼中又滚下微微泛着血色的泪水来。
我忍不住伸手想去替他擦去泪痕,却是徒劳,始终无法真切地触碰到他的脸庞,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泪水越滚越多,将他的衣裳前襟打湿了一大片。
第120章 出宫
我从未如此庆幸, 在服下那麻沸散时, 临时起意, 为了能早些醒来,没有将那颗能假死十二个时辰的药丸全部服下去, 而是只服了三分之一。
我也从未觉得时间过得竟是如此之慢, 简直如同停滞了一般,只能不停地祈祷这余下的三个多时辰和麻沸散的药效快些过去,让我能早些醒来,同卫恒说明这前后两世的一切,彼此之间再无任何误会与隔阂。
天光渐渐黯淡下来, 暮色渐临, 殿内开始点上一盏又一盏烛火。
卫恒仍旧一动不动地坐在我的床边, 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 而另一个我则飘在他身边, 凝视着他。
我看着他时不时牵起“我”的手送到唇边亲吻, 替我擦脸擦手,甚至替我洗脚!
最后他也匆匆抹了把脸,脱去外袍, 躺在我的身边, 怕我会冷一般, 紧紧地将我圈在怀里,脸儿贴着我的脸儿, 手握着我的手, 慢慢地也闭上了眼睛。
吓得我盯着他看了半天, 见他胸口始终在微微起伏,有细微的呼吸声,才略放下了悬着的心。这才发现他看似合目而眠,实则压根就没有睡着过。
好容易那滴漏终于指向了子时,麻沸散的药效当过去了才是,可床榻上的“我”却仍是双眼紧闭,看不出半丝快要苏醒的迹象。
我一次又一次试图回到我那具假死的身体里去,可只要一靠近到一定距离,便会被一股极强大的推力给推开,无论如何也回不去。
难道好巧不巧,我竟是那服下麻沸散会延迟醒来的少数人之一?
我只能这般安慰自已,只是醒来的迟些,最多再过上一二时辰,那药效便说什么都该过去了,全当再睡上一夜,等第二天便能醒过来。
哪知一夜过去了,甚至自我服药后整整过去了十二个时辰,我竟仍未醒来。
我心中焦灼不已,为何竟会这样?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为何我只服了三分之一的药量,已经到了第二天的傍晚,我竟仍是呼吸全无,还处在假死之中?
比起我这抹魂魄的焦灼不安,在空中飘来飘去,卫恒倒是显得淡定多了。
除了吩咐下去说他身体不适,要停朝几日外,他的言行举止和平日没什么两样,仍当“我”是活着一般,替“我”净面梳头,喂水喂饭,时不时的亲亲“我”的面颊唇瓣,同“我”亲呢无比的说着话,就好像我真的只是睡着了,而不是已经没了呼吸整整两日一夜。
周围侍立的宫人见了他这般怪异的举动,初时面上是掩不住的惊诧害怕,到得后来,见“我”这个皇后都死了那许多个时辰了,他竟仍当皇后还活着一般,紧抱着不放,做什么都亲力亲为,连朝也不去上,就那样痴痴地守在皇后身边,给皇后喂水喂饭,他自己却是不饮不食,那眼中的惊诧和害怕便全都化为了不忍和难过。
不光是那善感的小宫女,就连有些原是男儿身的内侍也会忍不住偷偷地抹些眼泪。
尹平和我身边的采蓝、采绿自然是他们中最为难过之人,采蓝和采绿甚至好几次哭得晕了过去。而尹平虽然难过,但因卫恒此时除了守着我外,诸事不理,便替卫恒暂且打点宫内宫外的各种琐事。
到了第二天晚上,尹平见卫恒仍是痴痴地抱“我”在怀中,不眠不休、不饮不食,终于忍不住冒死进言道:“陛下,请恕小奴斗胆,皇后娘娘她……她已然仙去,您便再是伤心难过,也当放娘娘入土为安才是啊!”
卫恒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声道:“竟然连你也这样说,还要朕同你们解释多少遍?朕的皇后她没有死,她只是睡着了,她会醒来的,一定会醒的,等她醒来就没事了!”
尹平无奈之下,只得又无可奈何地看着他的陛下晚上又抱着皇后的“尸体”过了一夜。
到了第三天,尹平无法,只得偷偷去请了荀渊前来劝说卫恒。
哪知荀渊到了宫中,得知我的死讯,竟是也呆了好半晌,任尹平一连叫了他数声,好容易才将他的心神给叫回来。
荀渊有些步履艰难地慢慢挪到卫恒身前,看着卫恒将面色苍白、毫无生气的“我”抱坐在梳妆台前,手拿玉梳,正一下一下,按照仓公先前教的那个法子,一丝不苟,极其认真地给我梳头,顿时眼睛就红了,大大的两颗泪珠从他眼中涌了出来。
似是怕被人看见,荀渊飞快地拿手抹掉,清了清嗓子,低声道:“臣荀渊见过陛下。”
卫恒的眼中仍是只有“我”一人,他手下不停,一边梳理我的长发,一边道:“是伯昭来了,朕这几日要陪着皇后,朝中若无大事,你便先替朕暂且料理着。”
荀渊躬身应喏,颤声问道:“不知皇后娘娘她……”
卫恒吻了吻“我”的额角,动作轻柔的似是怕将我吵醒。
“皇后她只是睡着了,过些时候自然会醒来。”
荀渊的喉结动了动,他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些什么,可一看到卫恒眼里那浓得化不开的情愫和眼底暗藏的恐慌,略一迟疑,还是将他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那……那臣就不打扰陛下和皇后娘娘了,臣……告退!”
待得荀渊退开,尹平立刻凑到他身边,着急道:“荀尚书,您怎么不劝劝陛下呢?”
荀渊摇了摇头道:“没用的,陛下如今这情状,任是谁来劝都是没有用的。”
“那咱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陛下再这样这去!自从皇后娘娘去后,陛下他已经整整三日不饮不食、不眠不休,再这样下去的话……只怕陛下的身子……”
听到这里,我重又飘回到卫恒身前,痴痴地凝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