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的身子尚算康健,并不是那等弱不禁风的娇娇弱女,又过了最易滑胎的头三个月,只是被推倒在地,就会保不住腹中的孩子吗?
难道真是因为任姬身上那来自西域的奇香,不知不觉中已侵害了我的孩子,再被卫恒那一推,这才……
若是卫恒不曾将我推倒,那个孩子是否能够保住?还是说,因为不知那迷迭香的害人之处,最终那个孩子仍会离我而去?
原本关于前世我那三个孩子的生死,我就所知不多,如今更觉得扑朔迷离,一时难以窥尽其中真相。
不管前世我的那几个孩子究竟是因何而死,这一世我都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如果我不能确保他们平安降生,能护他们一生周全,那我宁愿不曾将他们带来人世。
这样,无论前路还有多少凶险,都再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他们,也没有人能够藉此伤害到我。
第二日傍晚,尹平又来找我。
“早上的药中郎将倒是按时服用了,可到了晚间,他又不肯服药了,还请夫人再去劝劝他,如今只有夫人前去,才能劝得动中郎将。”
我扫了尹平一眼,很想命采蓝直接将他请出去。
卫恒此举,分明就是在要挟我去看他,我一时心软,已让他如了一次愿,难不成往后这一整年,我每天都要去看着他服药不成?
见我默不作声,尹平又道:“听说今日中郎将陪着仓公去给丞相诊病,有些波折。丞相不肯让仓公给他治病,却又不放他离开,将他留在相府,不许他随意走动。”
我心中一惊,卫畴这是……将仓公拘禁起来了不成?我最担心的事竟然还是发生了。
“到底有何波折?”我忙问道。
尹平恭恭敬敬回我一句,“其中细微处,小奴就不知了,夫人怕是得去问我家中郎将才能知道。”
急于知道仓公的安危,同卫恒的这第二次博弈,我只得再让半子,再次遂了他的愿。
卫恒这次倒也乖觉,想是知道我为何而来,一见我面,不用我说什么,便主动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还将黑锅扣到尹平身上。
“我不过是想晚些时候再服药,你怎么又去把夫人给请来了?”
我不耐烦看他主仆二人做戏,直接问道:“丞相为何不愿让仓公诊病,又将他拘在府中?”
“夫人请坐。”卫恒伸手一指他对侧的坐榻,“容我细说与夫人知道。”
尹平送上两盏茶来,朝采蓝和采绿使了个眼色,见我默许,她二人才随着尹平悄悄退到外间。
卫恒这才开口道:“原本父王见我引了仓公去见他,极为欣喜。对仓公所提治病的条件,也一口答应。允诺只要仓公能治好他的头风病,别说荆州六郡的百姓,此后他有生之年,都再不会下屠城之令。”
“那为何丞相又反悔了?”
“因为仓公的治病之法实是有些惊世骇俗?”
“此话怎讲?”
“仓公说父王的头风病,乃是风邪中脑,病根在头骨之内,不是服食汤药所能治愈,便是用针灸之术也只能暂缓其痛,不能治本。若要根治,需先饮仓公自创的“麻沸散”,然后用利斧砍开脑骨,从内取出“风涎”,才可去掉病根,彻底治愈头风之疾。”
我立刻便明白了卫畴何以不敢让仓公为他治病了。
虽然仓公此前曾用麻沸散令人假死,失去痛觉,然后开膛破肚,治愈了好几例病在五脏六腑的百姓,其术如神,这才被人称为医圣。
可他此时的病人,却不是那些一心只想治愈沉疴的普通百姓,而是身处权势最顶端的卫畴,生性多疑、不信任任何人的枭雄卫畴。
便是仓公只给他开几副方药,他都要反复确认这汤药是否无毒,何况仓公竟提出要为他开颅治病,难怪他不肯接受。
“丞相将仓公拘在府中,是否已疑心仓公是要借治病之机,行刺于他?”我问道。
卫恒神色凝重,“父王向来多疑,偏今日仓公见父王不敢开颅治病,拿他在荆州为章羽刮骨疗毒一事来激父王,让父王对他更生疑虑,已经派人去查他和章羽之间是否有所勾结。”
我没有再问下去,以卫畴这疑神疑鬼的性子,便是仓公和章羽之间明明没什么,也会被他看出来其中有鬼。
仓公,只怕是凶多吉少!
“妾明日想去丞相府探望姨母。”我对卫恒说道,并不是征询的语气。
我和卫恒成婚后,虽然分府别居,但依礼仍当每三日便去给舅姑问安。姨母怕这般频繁,万一遇到卫玟难免尴尬,便让我每逢初一、十五前去相府问安即可。
为了避嫌,除了这每月两次问安外,我亦是深居简出,从不曾在其余时候去过相府。
可是这一次,为了仓公,不管卫恒是否乐意,我都要去见姨母。
卫恒深深看我一眼,抬高声音吩咐道:“尹平,明日一早,夫人要外去,吩咐马房替夫人备好车马。”
他又放低了声音,看向我道:“可惜父王命我和子文、何彦二人,明日一早去徐州征收粮草,不能陪夫人去见姨母了。”
我心中一动,他这还是头一次,跟着我唤杜夫人做姨母。先前,每每提到他这位继母,他都要加上一个“你”字,既不肯唤她后母,也不肯唤她姨母。难得这一次,竟改了口。
见我微露讶然之色,卫恒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了两声,眼睛盯着桌上的茶盏道。
“其实夫人无须因为某些缘故,整日闷在家中,不常去探望姨母。我知夫人素来看重亲情,姨母又对你有恩,若是夫人在家中无聊,只管去探望姨母。”
他顿了顿,又道:“父王只怕也对我起了疑心,怕我为仓公求情,这才将我外派。仓公乃是你我夫妻的大恩人,能否救他得脱此难,就全靠夫人了。”
卫恒说完,竟朝我深深作了一揖。
次日一早,我便去了丞相府。
姨母见我前来,极是高兴,拉了我在她身边坐下。
“你来的正巧,前日你嫂嫂刚给你写了一封信,你快看看。”
我忙接过姨母手中之信,细读起来。我只在大婚前见了嫂嫂和岩弟一面。之后,他二人便被卫畴接走,岩弟被他送到他最赏识的谋士,执掌校事府的郭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