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2 / 2)

美人甄弗 绿意生凉 2840 字 14天前

“原来是这个缘故。”卫恒脸色仍是不大好看,“看来是卫某太过粗心,不知夫人的好恶,便贸然送琴,难怪被夫人嫌弃。”

他这话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忽然瞥见琴架上立着另一张琴,不由脱口问道:“那张琴可是蔡庸先生所制的焦尾?”

卫恒示意尹平把绿绮收走,换了那张焦尾琴放在琴案上。“这张琴我昨日刚命人寻到,因流落民间,不少地方皆有坏损,打算明日请斫琴师修补好后,再送给夫人赏玩。”

我抬手轻抚琴面,想是因战乱,这张琴不仅七弦皆断,琴面遍是刮痕,琴轸也丢了三四个,瞧着极是落魄。

“这琴虽瞧着凄惨,实则损坏之处皆不厉害,刮痕虽多,并未伤及胎漆,只要重涂一层表漆,再重上一套丝弦及琴轸便好。”

尹平又插话道:“听闻夫人昔年在洛城时便曾极擅修琴,将军与其另请斫琴师,倒不如劳烦夫人来修这焦尾琴。”

我避开卫恒的目光,走回食案处,提醒他道:“将军该喝药了。”

卫恒走到我身边,端起药碗,轻轻晃着碗中的褐色药汁。

“只要这药喝上半年,我的旧伤便能痊愈?”他轻声问道。

我点点头,“仓公医术如神,他确是如此说的。他还给了另一张调理方子,再调理半年,将军便可依旧得享天年。”

卫恒唇角扯出一丝弧度来,“如此说来,我卫某能捡回四十年的寿数,还要多谢夫人,若非沾了夫人的光,只怕仓公才懒得救我。”

想来前世时,为了荆州数十万百姓的性命,仓公也定是主动求为卫畴治那头风之疾。

可即便仓公仍是到了邺城,因前世时卫恒对我的厌恶,他当不会替我请来仓公诊脉,而仓公也就不会发现卫恒所受的旧伤,那他……便只会活到四十岁。

而这一世,也不知卫恒是怎么了,待我和前世大不相同,一心为我求请仓公,这才……救了他自己。

细想这其中因果,我不由感叹道:“若非将军请来仓公,也不会得仓公赐方相救,细论起来,并不是将军沾了我的光,而是将军自己救了自己。”

卫恒却不赞同,“是吗?可若不是因为夫人,我又何必去请仓公。可见还是因为夫人,才会有此机缘。”

我不想再同他就此纠缠下去,见他迟迟不肯喝药,忍不住催他,“将军快些服药吧,不然这药又要凉了。”

他的目光重又落回到那碗药汁上,忽然问我,“夫人可愿帮我修缮这张焦尾琴?”

“我……”我下意识地就想推拒,可又怕他再被我拒绝,恼怒之下,又不肯喝药,只得点了点头,答了一个“好”字。

卫恒这才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有劳夫人了!”他笑道。

他唇角那个笑容无端让我心里有些发闷,总有种在这场博弈中输了他半步棋的不甘与憋屈。

忽然想到仍跪在庭中的任姬与李姬,我便微微笑道:“将军若真想谢我,还请免了任、李二姬的责罚,别让她们再跪下去了。”

他唇角那抹碍眼的笑容终于消失不见,“你居然替她们两个贱婢求情?”

“她二人毕竟是贵人所赐,将军便是不看在她们父兄的面子上,也不看贵人的薄面吗?”

卫恒冷冷道:“正因她们是长姐送来的,我才要如此严惩她们。做我卫恒的妾室就是如此,只要敢来烦我就是天天罚跪,我看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愿意再被送来,给我做妾罚跪?”

我被他噎的半天才说出一句来,“将军若是不喜欢她们,便放她们归家另嫁,何苦这样磋磨她们。”

细论起来,她们也和我一样,都是为人摆布的棋子,又哪里做得了自己的主。

卫恒重重将药碗往食案上一放,又不肯理我了。

尹平善解人意地替他辩解道:“中郎将原本就不想收下她们,只想守着夫人一人,琴瑟和鸣。但一来这二位小夫人是夫人做主收下的,将军若再送回去,怕会驳了夫人的颜面。”

“二来,中郎将更怕若是遣她们归家,卫贵人又要生出别的花样来。上次中郎将去行宫接夫人回来时,虽疾言厉色,同卫贵人说得分明,请她勿再插手中郎将府的内帷之事。可卫贵人生性固执,若她再送来四个、八个姬妾,夫人再照单全收,都替中郎将纳入后宅,那中郎将只怕要夜夜头痛了。”

这尹平说出的话语,句句都教人难以招架,若不是得了卫恒的默许,我不信他一个小小的寺人,竟敢这样当着卫恒的面,非议他的亲姐姐,还埋怨我不该给卫恒纳妾。

先前这房中只有我和卫恒两人时,我觉得尴尬,总盼着能再多上一二个人。可如今多了尹平在这里,每逢冷场时便说上几句,却让我更觉尴尬,远比方才我和卫恒单独相对时,还要难捱。

我再也无法安坐,起身道:“横竖她二人是将军的妾室,将军愿意怎样待她们,是将军的事,原本我就不该过问。既然将军已用过汤药,夜色已深,还请早些就寝。妾身告退。”

“且慢!”卫恒开口道:“既然夫人心慈,不愿见她们受苦,暂且今日先点到为止。”

“尹平,你让她二人回去,接下来的三个月,不许她们出房门一步,还有那任姬,她竟敢明目张胆地欺骗于我,再罚她每日跪上一个时辰,也是三月为期。”

“还有,务必将她二人房中的香料全给我烧了,从今往后再不许她们及从人用任何香料。”

我虽好奇他为何对任姬责罚的如此之重,又怕问了之后,又要在他这书房多待片刻。我早已有些后悔来劝他进膳服药,恨不能早些离开这里,躲回我的房中,再也不要见他。

见我不去问他,卫恒反而主动问我,“夫人就不好奇我为何这般重责她二人吗?”

“不好奇,我有些累了,只想快些回房安歇。”

“既然夫人不想知道,那我送夫人回房。”

我一时无语。我想不想知道,同他送我回去有何关系?难道我说一句想知道,他就不会送我回房不成?

卫恒亲自抱着那张焦尾琴,送我回房。

我怕他趁机登堂入室,到了门口,便赶他回去。

“时辰不早了,将军还请快些回去安歇吧。采蓝,还不快接过将军手中的焦尾琴。”

卫恒抱着琴不放手,“我有些渴了,夫人可否允我进去喝上一盏茶再走。”

今日这场对弈,我已让他赢了半子,再不能让他得意。

“这时候喝茶,恐会难以入睡,恕妾身不能为将军奉茶,将军请回!”

卫恒却仍不肯走,忽然对采蓝、采绿道:“你们暂且退下,我再同你们夫人说一句话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