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热闹闹的吃了饭,坐着歇息一会儿,陈学功和秀春对视了一眼,起身告辞,一来易真身子不方便,二来他们新家还一团糟,亟待收拾。
何新阳和易真没多挽留,送他们出门,临走前何新阳对陈学功道,“老陈,我说的是你好好考虑考虑。”
陈学功点头,摆手让他们进去,带着妻儿离开,何新阳住的地方离他们还挺远,来时七拐八绕,秀春已经不太能记得清路线了,陈学功一手抱着菜团走前面,秀春拉旦旦跟着,换了两次公交才到他们住的地方。
“苗苗哥,新阳哥让你考虑什么啊?”刚才秀春没方便问,现在到了家,还是把疑惑问了出来。
陈学功把菜团放下来,拍拍她脑袋,让她自己去玩,这才对秀春道,“这不是开春招工么,老何让我去他们医院。”
秀春道,“可是你的户口还在上海。”
十年浩劫,陈家人的户籍随着工作一再变动,当初结婚时,考虑有不少麻烦事,户口一直没迁到陈家,陈学功的户口一直随父母,包括旦旦和菜团,都是随爷爷奶奶,现在陈学功辞职来了北京,没有迁移户口,秀春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工作,这里面的条条道道,她也整不太明白。
陈学功笑道,“这点你不用担心,这里不比泽阳,外来人口多,我又是本科毕业生,工作好办。”
听陈学功这么说,秀春多少放心了些,四下看看屋里堆这么多包裹,一个头两个大,她需要陈学功的帮助,包裹拆开分类归位,铺床套床单被罩,秀春他们屋里有一组高低柜,贵重的锦盒都放进带锁头的柜子里。
咚咚。
曹婆婆站在外面,小两口门虽然没关,曹婆婆还是敲了两下门,笑吟吟道,“我包了饺子,小孙小陈,你们都来吃点。”
原来不知不觉外边天已经擦黑了,棚顶的灯已经被曹婆婆拉开。
刚来这里秀春不好意思劳烦老两口,而且饺子也不是什么粗茶淡饭,虽然这两年细粮比例逐年上调,但还是精贵。
“婆婆,你和大爷吃吧,我马上去做饭。”
曹婆婆还是热情的招呼他们,“别麻烦了,我包的多,一块吃点得了,旦旦和菜团已经在吃了。”
秀春一看,满头黑线,这两萝卜头已经趴在耳房的小八仙桌上吃了,一个一个小碗,曹大爷跟他们一块在吃,还是那么严肃,不过秀春主意到了,菜团不会使筷子,曹大爷就把饺子蘸了醋夹到菜团勺子里。
“来吧,别客气了。”
陈学功拍拍秀春,对曹婆婆道,“我们洗了手就过去。”
以后住一个屋檐下,相处的日子长着呢,既然曹婆婆都主动抛橄榄枝了,他们没道理太矫情。
看得出来曹大爷是真不善与人交流,面孔严肃不说,还不爱说话,曹婆婆对她老伴这副德行实在无奈,只能说说笑笑活络气氛,陈学功倒是尝试着与曹大爷说两句,无奈碰一鼻子灰,只好作罢,安分吃饭。
饭后,秀春主动洗碗,曹大爷吃完饭,嘴巴一抹,进屋了,没及时屋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两个孩子随着他们奔波了一天,早犯困了,秀春喊陈学功去给他们洗漱。
曹婆婆擦桌子扫地,跟秀春唠嗑,闲聊之下秀春才知道,曹婆婆居然是曹大爷的学生,乍听之下有些讶异,师生恋情别说搁以前了,就是现在,也被人诟病,古人常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师和学生成夫妇,无疑是不伦恋。
曹婆婆看出了秀春的惊讶,面上的笑不减,还开起了玩笑,“怎么样,是不是很前卫?”
秀春摇摇头,“不,婆婆你和大爷一定是很相爱。”
曹婆婆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嘴角溢着笑,不爱这个死老头,她也不能跟着他这么些年了,被人闲言碎语挂牌游街她也甘之如饴。
“小孙,你刚来对这边环境还不熟,明天你去报道吗?不去报道的话我带你去买买菜买买粮。”曹婆婆问秀春。
秀春忙道,“后天才去报道,明天闲着没事。”
“咱们女人家可不比男人,一门心思扑在学问工作上,油瓶倒了都不带给你扶一下,咱们可倒好,得上学上班,还得看孩子洗衣做饭,柴米油盐都得操心。”
说着,曹婆婆又道,“不过我看小陈不错,可比我家死老头子会疼人,还知道帮帮你。”
秀春笑道,“因为我总使唤他,不然他也粗心,到底没女人心细。”
又说了会话,秀春才回屋,菜团睡得正熟,秀春亲亲她的脸蛋,打热水端进来洗手脸。
看着墙角的一摞盆,秀春总算想起来了,明天跟曹婆婆出去得买个脸盆架。
倒了水,两人一个坐床沿一个坐板凳泡脚,秀春告诉陈学功她明天要跟曹婆婆出去,陈学功无奈道,“瞧了,明天我也要出去,两个娃怎么办。”
工作显然更重要,秀春道,“要不然我把菜团带着,旦旦就让他在家自己玩。”
结果第二天曹婆婆却道,“都放家里就行了,让我家老头子看着,放心吧,别看老头子随时随地老驴脸,但人还算靠谱。”
闻言,秀春忙道,“旦旦和菜团很吵,我是怕吵到大爷。”
曹婆婆直接道,“没事没事,老头在家什么事也没有,要么看报纸,要么听唱戏的,再不然就自己关门练练书法,他不爱跟左邻右舍打交道。”
那还真是个怪脾气。
叮嘱旦旦在家好好带妹妹之后,秀春带上钱跟曹婆婆一块出门了,因为她和陈学功初来乍到,没入学的没入学,没工作的没工作,粮票肉票之类肯定是没了,外地的票在北京不好使,不过秀春已经打算好了,她今天就买点蔬菜,大不了不买肉,邮寄过来的风干肉还在布口袋里扔着没挂到廊檐下晾上。
秀春走了一会儿,旦旦和菜团坐在台阶上,傻傻的盯着对方,然后齐齐去了正房,屋里咿咿呀呀唱着京剧,曹大爷靠在躺椅上看报纸,脸上挂了一副老花镜,听见一怔窸窸窣窣,曹大爷从报纸里露出个头,才发现他旁边站了一大一小两个娃。
六只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吭声。
秀春他们住的这片区有个粮站,三个副食品店,一个蜂窝煤供应点,还有藏在胡同里的小菜市。
“都是郊区的庄稼挑担子进来卖的,现在天还没暖和,卖的蔬菜不多,等暖和就好了,尤其是夏天,这条胡同最热闹,不过要赶早了买。”
曹婆婆又指指胡同尽头的一家,低声对秀春道,“想吃烧饼想喝羊汤,赶晚上来,直接敲门进去就行。”
秀春一一记下,想到家里缺脸盆架,秀春问曹婆婆就近的百货店在哪,她要去买,曹婆婆热情的领秀春去。
“婆婆,听你口音,你是南方人。”
曹婆婆笑吟吟的,“是呢,我父辈祖辈都在苏州,我在那儿长到十八岁,后来考到北京大学,以后的二十多年里就一直在这儿啦。”
秀春肃然起敬,随即又道,“那婆婆算起来你应该是五几年上的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