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温一口气憋在喉头,不上不下,白皙儒雅的面庞通红,重重喘着。
“你阿姐擅自妄为,很不对,为父会惩斥她的。再让她给你赔罪,不可再犯。”
楚源揉了揉眉心,近日局势惊变频频,他年纪大了,脸上有些疲色,“她夫婿凶多吉少,二子又不知生死,正彷徨无依,既元娘无事,此事便暂这般?你以为如何?”
父亲都劝和了,且楚温也不能真如何,只得应了:“儿子遵父亲之命。”
“元娘现身在何处?”
楚源说:“如今京城大乱,早些打发人接了她回邓州。”
楚温示意父亲,信笺第二页有写,见父亲翻过,他道:“宁儿逃出城后,就遇上了女婿,现和女婿一处,平安无事,让我们勿念。”
“哦?”
楚源真诧异了,沉吟片刻,“那也罢。”
他吩咐长子:“你且去给元娘回封信,让她莫要逞能,有何不妥,就折返邓州归家。”
楚温正有此意,方才怒不可遏没顾上,如今一想站不住,忙道:“父亲,儿子这就去。”
“去吧。”
……
目送长子背影出了小院,楚源坐了片刻,直接站起去了楚姒住处。
楚姒已净了面,在婆子伺候下换了脏污的衣裳,出得内室,却见她的父亲负手立在窗前,鬓发已见斑白,瘦削的背影却挺直依旧。
楚姒福身:“女儿见过父亲。”
近这十来年前,她每次回娘家都煊煊赫赫的,拜见父亲,也笑语晏晏,和年幼时的恭敬比较,添了不少平等之态。只是,如今俱已悉数敛起。
楚源也不废话,转身,淡淡道:“为父只和你说一句,勿要对你兄弟生任何不妥之念。”
所有事情,父女二人心知肚明,楚姒性子如何,楚源也十分了解,他声音虽淡,却是十二万分认真,若敢违逆,恐怕楚姒要尝一尝他的手段。
傅缙身死后孙女另嫁,都是为了楚家,这点他还是能接受。前事不计,但楚姒归了娘家,却不能那些手段再用在自己兄弟身上。以防万一,楚源先把丑话说在前头。
这一瞬,楚姒宽袖下双手倏地攒拳,尖锐的指甲扎入掌心,一阵刺痛。
她垂首以发顶遮掩的面容扭曲了一瞬,曾几何时,父亲这般和她说过话?
从前哪一回相见不是和颜悦色?她让娘家给办的事,哪一次不是尽心尽力,全然妥帖?
如何会有这般赤。裸。裸的警告?
她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依仗倒了。镇北侯府不再,傅延凶多吉少,就算活着也不过阶下囚。她筹谋二十余载才得来的依仗,一夕灰飞烟灭。
此时此刻,她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又如何能和他的嫡长子相比较?
楚姒恨得红了眼。
这些年,若没有她,楚家怎会这么顺遂?父亲又如何能这般容易升任上州刺史,掌邓州这个富庶繁华的南北要冲?
只她更清楚此刻自己的位置,咬牙忍了又忍,压下所有愤懑,低声道:“女儿谨记。”
“唔。”
楚源点了点头:“你兄弟仁厚,视元娘为掌珠,全不知情,一时郁愤也是有的,你是长姐,莫放在心上。”
楚姒心下冷笑,楚家三代人,就出了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子嗣。偏父亲疼着护着,也不说打破他的妄念,反而半点脏污不教沾手,还想着临终前率楚家重回高地,再交到他手里。
只她面上却不露,有些愤愤,但更多是顺从:“都听父亲的。”
见楚源满意点头,楚姒就道:“元娘跟那小崽子去了。”
她目含怨恨:“她和那小崽子暗度陈仓,做了真夫妻怕已多时。”
“那小崽子心智坚韧,和我家这死仇,只怕不死不消,元娘却和他混在一起。”
对于楚姒的挑拨煽动,楚源没说什么,只道:“此事为父已知晓,不急,你舟车劳顿,先放心歇下。”
楚源说罢,转身出门,回了他书房。
次子仍在,楚雄也惦记这个问题:“那傅承渊,为何愿意接纳元娘?”
“怕是为了商号。”
楚源并不觉傅缙有真情,孙女大概是被哄骗了,年纪小,也不知前情旧事,很容易被人哄骗。
赵氏商号具体有哪些产业,赵老太爷把得紧,楚家人并不知情,但很庞大就是毋庸置疑的。傅缙和宁王汇合,宁王封地苦寒,怕打的是这个主意。
鉴于楚玥在税银案的表现,这孙女心里是有娘家的,只怕因为楚姒咄咄逼人,所以被傅缙趁虚而入蒙骗了。
楚雄急问:“那我们可要立即去信元娘,让她回家来?”
那么一大笔钱银,还有赵氏这个金母鸡,很难让人不意动,侄女陪嫁也就算了,要是被外人诓骗了去,能教人呕吐血。
“不急,且看看未迟。”
傅缙是不会放人的,甚至很有可能楚家的信也会被梳截,无果的事,只得先这样了。
楚源微微摇头,随即话锋一转:“去吧,把人都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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