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眼底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为时寒, 也为自己。
她讨厌上辈子那个盲目的自己, 只要一想起寒哥一个人在另外一个世界受过的伤痛,她的心就一抽一抽地疼。
“怎么就这么爱哭……”时寒从后走上前,圈住她的肩。
他下颌抵靠在她肩窝上,鼻息间因为闻到小姑娘发间的清香,情绪比想象中更平静。
时寒的目光又深又沉,他看着墓碑上的字,在宁心耳畔低声说。
“这是我爷爷, 他一个人躺在这好些年了。我第一次带女孩子来见他,老头子现在,一定很高兴。”
宁心鼻腔里的酸涩,更加泛滥。
她眼眶红了一圈。
时寒越是这样平静, 这样轻描淡写好似已经不痛不疼,她心上就越难受。
“小时候我不懂,为什么别人家的爸爸妈妈总是那么温柔,那么爱自己的孩子,而我的爸爸妈妈从不会。后来,时珩出生后我才明白,不是我的爸爸妈妈不温柔,不爱自己的孩子。他们只是不会对我温柔,不爱我。”
时寒的声音,在宁心而后低低沉沉响起。
他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开始跟小姑娘诉说那些,他藏在心里很久很久的话。
“据说庄琴怀着我的时候,身体就不好,三天两头生病,还数次差点流产。自从她怀上我,庄家的生意便因为金融风暴冲击,一落千丈。那时候,时家也一样不好过,时业伟刚刚从老爷子手里接手了分公司,那年分公司的业绩便首次出现了负增长。这种情况,一直到我出生,都没有好转,反而变本加厉。”
时寒的声音冰冷的没有温度。
他提起自己的父母时,直呼其名,只用庄琴和时业伟称呼他们。
可见他对这两个人,根本没有一点感情了。
“我的出生,对时业伟和庄琴来说,代表的不是幸福,而是灾难。生我的那天,庄琴大出血,甚至进了icu病房。我出生后,时业伟掌管的公司和庄家的生意都没有好转,情况反而越来越严峻。
时业伟越来越不喜欢我,庄琴就更严重。她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闲言闲语,笃定我就是灾星降世。她深信那些所谓大师的话,认定我是怪物、克星。
我知道一个女人十月怀胎的辛苦,也明白没有她,就没有我。但是我没料到,她对我的恨已经到了那样的地步。据说,如果不是爷爷发现得及时,我差点就被庄琴用枕头活活闷死……”
宁心深深地倒抽了一口气。
她差点脱口而出,想问时寒,‘那个女人,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可是她问不出口,她没办法问,因为这样问就等同于在时寒的伤口上撒盐。
一个母亲,怎么可以这么狠心的对待自己的孩子。
曾经,面对苏柔,宁心也被这个问题困惑。
她深深地明白,如果她这么问了,时寒的心会有多痛。
时寒无谓地勾了勾唇角,露出几分自嘲,“所以,我能活到现在,多亏了爷爷他老人家……”
宁心:“……”
时寒:“我是在老爷子和老太太身边长大的孩子。如果没有他们二老,我过的日子,或许连一个贫苦人家的孩子都不如。”
宁心听到时寒淡淡的语气,真的心疼极了。
她以为这已经是最坏的经历了,却没想到,时寒会说——
“老爷子发现庄琴和时业伟对我的偏见后,主动出手帮了庄家度过难关,又把时业伟调到另外一家公司,给他第二次机会。他以为这样做,便能消弭那对夫妻对我的看法。然而,成见一旦形成,哪有那么容易消失。
为了让我跟他们培养感情,五岁前,我依旧跟在时业伟和庄琴身边,只有周末才去老爷子老太太那边。那时候的我还保持着天真的想法,以为只要好好表现,就可以让那对夫妻正眼看我。
可是,我两岁时,时珩出生了。直到那时候,我才发现,在我面前不苟言笑、严肃、苛刻的父母,其实是会笑,会温柔宠爱一个孩子的。
在那个家里,我是哥哥,从小便被教育要让着弟弟。时珩小时候喜欢跟着我玩,他小,不懂事,让我给他当马骑,对了……那时候,还有那个顾妍也在。我不愿意,时珩就和顾妍一起去找大人告状。
很幼稚很无聊,是不是。
但是庄琴知道这件事后,却气急败坏地拿着藤条打我、逼我跪下给弟弟当马骑。在她心里,十个我,也比不上一个时珩。
我不愿,那一次,被她打得伤痕累累,连夜高烧不止。时业伟把家庭医生找到家里,这件事才闹到老爷子和老太太耳里。
就是因为那一次,老爷子和老太太终于意识到,我和这对夫妻,根本不可能和平相处。他们不爱我,甚至不把我当人看,从那天起,我被接到老爷子老太太身边,由他们抚养长大……”
提及过去,时寒早就没了痛。
曾经,或许有过不甘心,有过恨意和不解。
但现在,少年早已看淡。
没有期望,就不会失望,不是吗。
就像,当初他还想要好好学习,考取优异的成绩,让父母看到他,注意到他。
后来,他清楚地明白,成绩好、风评优异、出人投地,这些东西只有时珩需要,而他不需要。
所以,哪怕老爷子从小便请名师教导他,把他当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培养,他也不再想去争取什么了。
反正,这世上,在意他的人也只有老爷子和老太太。
他们不在身边,他也没什么好表现的。
时寒说话的语气又冷又淡,已经听不出来伤痛。
然而,时寒可以不痛,但这些话听在宁心耳里,除了震撼外便是无尽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