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荣安堂,周老夫人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来,跟周承朗问了一回今日的事情后,就安排着下人上了菜。月梅伺候过周老夫人,看得出今儿这顿饭,桌上全部都是周承朗爱吃的菜,没有她老人家喜欢的。
不知道周老夫人是什么心思,但自从周承朗回家到现在,祖孙之间的关系其实并不大好。难道今日周老夫人是想先低头,跟周承朗把关系缓和缓和吗?
月梅觉得很有可能是这样,这段时间的周老夫人都有些不像她记忆里的人了,记忆里她那么疼周承朗,怎么可能会叫他为难,叫他难堪。这样关系和缓了也好,毕竟在周承朗心中,这个家也就周老夫人是真心关心他的,和周老夫人关系不好,他心里怕是很不舒坦。
月梅左右不挑食的,便跟在一边安静的吃了。
周老夫人不喜欢她,是那种即便她伏低做小也不会喜欢的,于是她进门只行了礼叫了声祖母,后头就再没有表示了。她不想去讨好周老夫人了,哪怕她再得周老夫人的心,一个出身问题就可以压垮一切。
周老夫人看着她慢条斯理却姿态优雅的用饭,就觉得心口如同梗着一根刺,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吃食。
月梅和周承朗一早就出门了所以不知道,可是她却是见到了二房的又一番风波,王氏早起得知周承鸿被二老爷关了起来,气得带人打过去把人救了,而又因为二老爷不在家,王氏吩咐柳芳如带着丫鬟住进了正房一侧的厢房,这是把柳芳如放在眼皮子底下,打算好好磋磨了。
周老夫人此刻倒是对柳芳如没有了同情之心,但是看着因为她把二房闹得夫妻不睦,父子不和,就在心里后悔的同时也怪上了月梅。觉得若是她大度一些,叫柳芳如进了聚福堂,如今又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呢?
一顿饭就这么冷冷清清的吃过了。
一桌上坐在身边的是这个世上对他最好的女人,然而这两人不对付,周承朗如何能吃得下去。
屋子里气氛诡异,曹妈妈带着荷桂上了茶,便匆匆退了下去。月梅瞧见三盏茶都离得她非常近,起身先端了一盏放到了周老夫人面前,道:“祖母,请喝茶。”
周老夫人没有摆脸色,淡淡点了点头,语气却变得十分温和:“这两日家里发生些事情,你二婶那边身子不舒服,暂时是管不了家了。你母亲和三婶有时间却没那个能力,月梅,接下来几日你来管家吧。左右你现在已经是周家大房的大奶奶了,这家总不能不管的。”
都已经代替周家女眷上长平侯府致歉了,这个孙媳妇不想承认她也得认了。
原来周老夫人叫她来,是想把管家权交到她手里吗?
月梅抬头看向周老夫人。
她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怒,不过方才说话时候语气却是相对温和。一个人不喜欢另一个人,会在一夕之间改变吗?月梅觉得不会。她的出身问题,在周老夫人这边怕是一辈子的硬伤。
何况,周老夫人可是说了,柳氏和李氏是有时间没有能力的,她们两人年龄几乎比她大一轮,在周家更是做了十几年的媳妇,难道会还不如她吗?
即便是真的不如她,在周老夫人心里肯定也不是这样的。
“干娘那边,叫我这两日过去。”她没有坐下,站着回话道:“毕竟成亲的日子就在眼前了,到时候要从良家出嫁,不好一直住在这边。”
良家……
提起良家,周老夫人就不得不想起宴客那日,良老太太和良大太太给她受的气。她控制不住的瞪了眼月梅,却不想,正好跟月梅看过来的视线相撞。
周老夫人不禁有些气虚。
“这不还没走呢吗?没走之前,先带着管管。如今你二婶身体不舒服,你们婚礼那日她怕是也不一定可以出面来操持,这些都要你们自己去张罗。”她说道,收回视线盯着手中的茶盏,“你如今已经是我周家的人了,我再如何都是你祖母,这晨昏定省,还需要我再提醒你吗?还是说,是你心里不岔,记怪着我这个祖母呢?”
自从宴客那日起,她就没有给周老夫人晨昏定省了。所以周老夫人今日的真正目的,是想在周承朗面前数落她的不是吗?
“祖母,这都是我的错。”周承朗跟着站起来,挡在了月梅身前,“这段时日我的腿不大舒服,早晚都需要按摩泡药,所以一直离不开月梅。”
小辈给长辈晨昏定省在古代是和吃饭睡觉一样正常的事情,如果你不去,那外人知道了也要说你不孝顺的。周老夫人拿这话来说,就是周承朗都不敢给月梅辩驳,只好往自己身上拉。
月梅也只得无奈的跟着道歉:“祖母,都是月梅的错,还请祖母原谅。月梅知道祖母也是一心为大爷和我好,心里只有感激,不敢有半点不满。”
心里不岔,记怪长辈,谁家的小辈敢接了这样的指责。她若是接了,就算周承朗护着她,成泰帝都可以一道圣旨下来逼着周承朗把她给休了。
何况周承朗是有爵位有官职的人,如果他的媳妇不孝顺,还敢记怪老人,这可是御史们弹劾的好材料。
虽然知道周老夫人不可能害周承朗,但月梅也依然不能接了这个罪名。好吧,她心里的确十分不喜欢周老夫人,觉得她是个老糊涂,然而她也只能心里想想罢了。
周老夫人这段日子被气成习惯了,此刻周承朗站起来揽错,她虽然不满,却没有大发雷霆。而是瞪了周承朗一眼,讽刺道:“这么急着出来认错,是怕我这个做祖母的吃了你媳妇吗?也不看看,我可有那个胆子?”
这个孙媳妇,周老夫人早就知道是不得不当死苍蝇忍下的,但也是做好一直不给好脸色的准备了。
可是家里种种事情弄得她也头昏脑胀了,再加上昨日月梅去千金堂带回了三爷四爷,周老夫人听说月梅还是瑞安郡主的救命恩人,于是有些担心安平公主会给她撑腰,只好缓和些态度。
不过她到底是长辈,即便接受了这样的孙媳妇,也一样多的是手段来收拾她。
“既然这样,那以后就记得按时过来,别一连数日见不到面,若是有人问起,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说。”周老夫人不想再看见月梅了,怕自己忍不住暴躁的情绪,“好了,你们也累了一上午了,下去好好歇着。到底你们是小辈,有功夫的时候,去看看你们二婶,到底也是因为你们才伤着的。”
周老夫人是逞了口舌之欲,可月梅却是真的想跳起来骂她老糊涂了,王氏是被二老爷踢伤的,跟她和周承朗有什么关系?
难道是他们押着二老爷的腿了?还是说二老爷跟柳芳如勾搭在一起,是他们设计逼迫的?
月梅忽然有些脑子发懵,不明白周老夫人是这样的一个人,周家还怎么能好端端的屹立这么多年的。她从前做小丫鬟的时候,看见的基本都是歌舞升平,不像现在,换了个身份回来,这个家好像魔幻的她有些不认识了。
周承朗听了这莫须有的指责心里也不得劲,可他从小是周老夫人护着长大的,就连周老夫人指责他外祖母家他都忍下了,现在指责他,他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出了荣安堂,月梅已经心累的什么话也不想说了,可是答应嫁给周承朗,和他一起回家面对他家里的污糟事情,是她自己做的决定。没有人逼迫也没有人引诱,那么现在面对这样的场面,她也只能发散心中郁气,自己承受了。
“月梅,祖母年纪大了,有些糊涂,说话也颠三倒四,你别往心里去。”周承朗不在意周老夫人的指责,但又怎么会看不出月梅的不高兴,只是叫他和月梅一起去指责周老夫人,他又做不到,只能这么安慰了,“咱们且听着就是,但该如何做还依然如何做,不用去管她说些什么。”
这话本是可以叫月梅心中变软,可是一想到先前马车里周承朗的避而不谈,月梅就觉得心口堵的气散不出去。
“对,是太糊涂了!”她没好气的说道。
周承朗怔了怔,苦笑了一下。
“以后晨昏定省,你都叫冯嬷嬷跟着你,祖母若是说些不好的话,你权当没听见。但如果是罚你或者叫你做些什么,不能做的就不做,也不要老老实实被罚,凡事交给冯嬷嬷去处理,等我回来了,我去跟祖母解释。”他轻声说道,觉得说重了,可能月梅会气得跳起来。
周承朗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月梅即便心里那口气还堵着,也不能再不给好脸色了,就点点头,嗯了一声。
她在现代的时候,很小父母就离婚了,一直跟着姥姥姥爷长大,也没瞧见过那种婆媳问题很严重的人家。也不知道那些人家都是怎么处理这种关系的,是分居而住,一年只见一两回,还是有什么可以调和矛盾的办法,让婆媳之间随着时间越来越融洽。
可惜她从前还小,距离结婚嫁人很遥远,压根不去关注这种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