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边喊边往前冲,一头撞上了挡在月梅身前的大胡子。
大胡子人高马大,身体强健,吴氏只觉似撞到了老树山石般,直被撞的后退两步,头晕眼花的几乎站不稳。
“娘!”人群里的程刚挤出来快步上去,扶住她,“娘你没事吧?”
吴氏脑子嗡嗡叫说不出话,抬手指着大胡子身后露出半个脑袋的月梅。一时也不知道是想高兴还是想愤怒,脸上神情瞧起来格外复杂怪异。
原主不喜欢吴氏,月梅听了三妹程月杏的话,自然也不喜欢吴氏。瞧着吴氏撞人结果自己被撞“飞”了,忍不住露出半个脑袋,好笑的看了过去。
“大妹。”程刚见状,语气不悦的叫了一声。
月梅也觉得自己这会儿不该笑,忙敛了容,悄悄挪动一步。
拽住了大胡子的衣袖。
大胡子略微动了动,似是不满月梅的举动,不过月梅抓的牢,他倒也没用力甩开。
“大妹,这样大的雪天,你不声不响的就跑出来,知不知道家里人都很着急?”程刚气道:“且不说娘因为你心焦成什么样,便是爹,昨儿晚上回来坐不住硬要出来找你,一不小心腿都摔断了!还有你嫂子,急得都动了胎气,如今人都起不来床!”
吴氏也缓和了过来,闻言哭道:“是啊,你这孩子,怎么忽然就这般不懂事了。这些年叫满村人瞧瞧,我和你爹最疼的可就是你,你怎么能不声不响的就跑出来,这样的天气,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和你爹可怎么活啊……”
母子两个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的恰到好处。
月梅瞧着,跟着一起过来的村民们看她的目光都已经很不善了。
“大姐……”
撺掇月梅逃跑的程月杏也走了出来,左脸红红的五个指头巴掌印,头发披散,极为狼狈。
“你这死丫头!”吴氏扭身,赏了程月杏又一个巴掌,“都是你,要不是你撺掇你大姐,她能在这样的天乱跑吗?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瞧瞧我不活剥了你!”
程月杏头一偏,另一侧脸上也添了巴掌印。
她失声痛哭,看看吴氏,又看看月梅,捂住了脸。
“你打小妹做什么,是我自己要走的,和小妹无关。”月梅最见不得旁人因为自己受累,这会儿忍不住道:“我离开家是自己的主意,若不是你硬要把我送给镇上的地主老爷做妾,我又岂会离开家?”
她对地主老爷有印象,是一个年约五十上下的老男人,凸起的肚子直如妇人怀了六个月孩子般。让她给那样的男人做妾,想都不要想!
月梅话落,吴氏脸立刻变了。
“你,你这丫头怎么尽是乱说话!”她慌乱的看了程刚一眼,急急道:“明明是你去了镇上赶集碰到了地主老爷,回家来哭着闹着要给地主老爷做妾,我和你大嫂都劝你不要,为此你甚至把头都给磕破了,怎地,怎地……”
月梅目瞪口呆,这乡下妇人,都这么会睁眼说瞎话吗?
程月梅记忆里的董秀才,长身玉立,俊朗不凡,有着那样的初恋小情人不要,会喜欢上可以做她祖父的地主老爷?
简直笑死人了!
吴氏继续道:“好了好了,娘知晓错了,既然你硬是要给地主老爷做妾,娘答应你便是。只是你也得答应娘,再不能这样乱跑,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真是要了娘的命了。”
鬼才信你的话!
月梅冷笑一声正要反驳,人群里就有人真信了。
“月梅丫头,这事儿七叔公得说你,打小儿你爹你娘就把你疼的跟命根子似地,他们不许你嫁,那是为你好!你当地主老爷家是什么好去处不成,且不说那地主老爷年纪比你爹还大,便是他那家里还有九房小妾呢,你若是去了,哪里能有安生日子过?听你爹娘的话,在附近村里给你找一个合适的小伙子,你们夫妻一起努力,也能靠着自己过上好日子,可不比去伺候人要好?”
这说话的是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老头,大冷的天,也不晓得里面加了什么衣裳,只看人瘦巴巴的,外头一件青布长衫,只看的人就觉得冷。
一番大道理说下来,说的月梅愣住了。
当初在将军府里,便是二房的二爷对她起了贼心,可那也顶多送块帕子送些零嘴,还都是叫别人以正当理由送的。就是有人想劝她从了二爷,最出格的也就是临死前那一晚月枝上门说的话,其他的再也没有了。
她以为这个年头人都该如此的,怎么吴氏和这老头说起话来,不遮不掩,连伺候人都能说了?这个伺候人的意思,可不是普通的伺候人。
而且,最重要的是,七叔公,你误会了啊!
她根本没想要嫁给地主老爷做小好不好!
吴氏则是怪上了说话的程老七,忙没帮上,说了这番话,可不正是叫月梅更不肯嫁了?她要哄骗好丈夫和儿子都不容易,如今还添了这个乱,那回头岂不是难度更大?
她心眼子乱转,一时只囫囵道:“月梅,你七叔公说的是,娘也是这么想的。只现在,你能不能跟着娘先回家?你放心,娘再不逼你了,不管你想如何,只要是你想的,娘都同意。”
程老七咳嗽一声,不满的看了眼吴氏,“刚子他娘,可不兴这样说话的。孩子要好好教,哪里能什么都依孩子,月梅丫头会离家跑出来,都是你给惯的!”
吴氏被程老七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可现在却什么也不敢说,只唯唯诺诺点头称是,看向月梅的视线里却是忍不住的怨毒。
月梅本就打定了主意不回去,看到她这眼神,这具身体本能的就吓的抖了抖。
感受着衣袖猛然被攥紧,大胡子侧头看了眼月梅。
她微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底的情绪,但脸色发白,身体发僵,明显是怕的。
他虽然不了解她,也不了解那吵闹的妇人,可是却能看得出来,她说的只怕是真的,而那妇人,怕是在撒谎。
察觉到有道目光在注视着自己,月梅抬头看过去。
大胡子的眼底带着探究和审视,但那副认真的样子以及他不曾甩开她的手,却让她奇异般镇定了下来。若是没有大胡子,她只怕是早冻死在那雪窟窿里了,既然他救了自己一次,一会儿应是能救自己第二次吧?
话是要人说的,吴氏可以说,她也可以说。
七叔公会信吴氏的话,未必就不信自己的。
月梅抬起头,看向程老七:“七叔公,您可能不敢相信,但是我要告诉您,我娘她是在骗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