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天子学乖了,不仅没问群臣意见,甚至连易北都没再召见,自己把自己关进书房,找了几位心腹重臣,商议三天,把在太原任上干得风生水起的薛从安召回京城,出任吏部尚书,户部则由原来侍郎暂时顶上。
有了先前不断经营,户部三位侍郎中,有两位是寒门,剩下那位虎视眈眈,是易贤一派的死党,天子很是英明果决,从两位寒门侍郎中,选拔排名,考察政绩,挑中一位,出任尚书。
朝中局势总算朝着预期的方向,缓慢推进。
天子糟心之余,看到结果,总算有了那么一丢丢的欣慰。
御膳房总管终于换人,又保下太子,皇后虽然遗憾太子也受了罚,但毕竟还是保住了位置,很是欢快的解了易北府上的禁闭。
于是十一皇子结束韬光养晦,重新以一种重病逃生的姿态,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筹备大半年之久的婚礼,终于被提上了议事日程。
如今易贤被禁足,王萱躲婚,天子不想动太子,朝中重臣对于一个没有争储希望皇子的态度,自然也没有了先前的热络,易贤一时半会想找到一个合心合意的夫人,还听不容易的。
于是皇后就把心落回了肚子里,迅速挑好日子,开始走易北成婚流程。
江梨所住的小院,提前一个月,就被宫中源源不断送出来的各种滋补美容圣品给淹了。
贤妃还特意亲自指了个姑姑,就住到江梨院中,亲自给她指点各种保养秘法,从每日的面膜到身体各处的涂抹,无一不细,务求最后出现在十一皇子床榻之上的,是个水晶玲珑的白玉人。
易北也没得闲,皇子之中唯有太子已正式成婚,这种事情总不好让天子亲自上阵,便暂时允了易北出入太子府,由当大哥的亲自面授成婚当晚各种不足为外人得到的种种细节。
嫁妆由宣德侯府一手操办,贤妃再着意添了许多,加上皇后和宗亲赏的添妆,闺中密友送的礼物,零零总总加起来,成婚当日,这边已经送进了皇子府,那边还没有出得大门。
天子于郁闷之中,难得开怀一次,亲自光临十一皇子府,主持婚礼,皇后为表帝后恩爱,给儿子作为表率,便自请与天子同行。
婚礼办得比冠礼还要隆重十倍。
江梨忐忑得一个晚上没睡好,还没等碧云喊起床,就自己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梳妆打扮无比配合。
负责梳妆的姑姑照例一边给江梨挽发一边说吉利话,也是舒缓新嫁娘紧张情绪的一种办法。
“县主额发生得高,一看就知道是有福之人,奴婢能为县主梳妆,也是奴婢之福。”
江梨笑得十分僵硬。
“多些姑姑夸奖。”
上辈子嫁薛从安都没这么紧张过,更多的是一种追逐许久直到脱力的疲惫感,完全不像现在。
算起来,她也有很久没见易北了,虽然说知道易北病重不过是皇后夸大其词,但谣言听得久了,总也会莫名其妙的悬着心。
大红喜服披上身,重重的龙凤金冠压在脑袋上,百颗珠帘遮住脸,最后再盖上绣着并蒂莲花的红盖头。
江梨握住碧云的手,只觉得自己腿都在发颤。
不是紧张,是被压的。
司宝局承江梨替他们修补画册的情,一应东西都是在礼制内挑最上乘的来制,珍珠全挑的一般大小,浑圆无暇,宝石挑成色最好个头最大的,钻石挑最透彻形状最好的,玉质挑最温润水头最足用料最多的来,导致江梨这一身行头,虽不如谢倾歌出嫁时那套妆面东西多,但细算起价值和重量来,大概是所有皇子妃中,最重的那个没有之一了。
所以江梨只觉得自己每走一步,脚下青石板似乎就要多砸一个脚印坑出来,坐上轿子时,还明显感到已经用很稳了的轿子很是夸张的晃了一晃。
抬轿子的小哥真是辛苦了……
江梨决定,自己果然过后要好好多给四个轿夫一点赏钱。
易北的行头相比江梨还是要轻便许多,虽然也是一大早就被从床上挖出来,但比江梨好一点的是,随让你同样一夜没睡,但他好歹撑到了管事来叫他起床,而不是先一步起床自己穿衣。
又有皇子娶亲,京城百姓表示这种看热闹的事情一贯是吃瓜群众最喜闻乐见的,长街上挤得满满当当,夸十一皇子忠义两全,夸县主出嫁盛况非凡,交头接耳,摩肩擦踵,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一应流程十分顺畅,踢轿门,背媳妇儿,跨火盆,拜天地。
唯独于背媳妇儿这一条上,由于江梨浑身上下实在重得超乎想象,易北猝不及防,差点没一块儿被压倒在台阶上。
新妇被送入新房,易北留下应酬周旋。
天子大概是太过于高兴,喝得有些多,一直留到吃过晚饭掌灯时,才在皇后连声催促中,心满意足的上马蹬车而去。
易北送走最后一拨客人,深吸一口气,推开挂着大红灯笼贴着喜字的房门。
宫中派来的姑姑早在房中严阵以待,监督皇子殿下完成最后挑盖头合卺酒撒帐等等一系列流程。
大红喜烛结出灯花,紫檀木镶金的喜称挑开大红盖头。
江梨捏着一把汗,只怕自己和上辈子一样,只来得及看到夫君一个下巴,就又要重新回到女官所。
易北那张已经长开了五官的,堪称完美的脸,完全出现在面前。
江梨张张口,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便又闭了嘴。
姑姑恰到好处递上酒杯。
呼吸间,易北温厚的气息喷在颈间。
江梨松下一口气。
还好没回去。
易北仰头喝下蜜酒。
姑姑撒完帐,唱完祝歌,很有眼色行礼退出。
灯花摇曳,罗帐低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