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2 / 2)

她不知不觉间将“朕”换成了“我”,陆离听着,心中犹如刀割,千万句话涌在喉头,却又只是问道:“你的心魔最后消除了么?”

“我以为消除了,以为什么都不在乎了,但是当我莫名其妙地成了女帝,我才知道,原来没有。”谢凝叹道,“那晚就在这紫宸殿,先帝那混账当着我的面咽气了,我为娘亲高兴之余,又想到待会儿便要见到你了。于是,我满脑子都是你。你会是什么表情、说什么话,见了我脸上的伤疤,还会不会心疼。”

她说着就笑了一下,“我听说你来了,就在大殿外边,便走了出去,没想到你竟没认出我来,压着我的肩便要我跪下。”

他只是没想到她回了宫,既没有穿道袍也没有穿龙袍,而是跟宫女一样,穿了一身素白的孝服。陆离闭了闭眼,手中的青霜剑雕镂的花纹几乎割伤他的手,低声道:“你伤心了。”

“是很伤心的。”谢凝点头,“后来你看到我的伤疤,也没多心疼,我便知道你心中已经没多少旧情了。但女儿家总是这样,自己心里还有一丝期待,便也以为对方也保留着一丝旧情,所以那天你将镯子拿出来,我的反应才会那么大。因为啊,那时候我才知道,自重逢开始,你我之间便只剩下算计了,你心里想的,都是怎么利用我这个女帝呢。”

他没有。陆离喉头干涩,许久也没能说出话来,好一会儿才道:“那你今日做这些,又有何意义?为了报复么?”

“唉……”谢凝一声叹息,“难道在你心中,朕就是这样小家子气的女人?为了一点永不能重来的旧情,就拿自己的性命和江山去开玩笑?朕不过以为,那天国库出事,朕与太尉在侯府更衣时,朕就说得很清楚了,朕心里记挂的终究只是当年对朕百依百顺、教朕为人处世的七郎,并非如今的太尉。但那天承天门前,太尉仿佛不懂这点,还要同段昀生气,朕便有些担心。今日有机会,恰好一试,不想还真给朕试出来了。”

陆离冷笑一声:“陛下试出什么了?臣对陛下旧情未了么?”

“不不不,朕怎会如此以为呢?”谢凝真挚地说,“只是当朕提出要用紫电交换清霜而太尉拒绝时,朕便确认了,在太尉心中,朕作为女帝比朕作为侯夫人更有价值。”

陆离反问道:“难道我答应将青霜剑换你的紫电剑,你便会舍弃皇位做回我的娘子么?”

“当然不会!”谢凝吃惊地说,“太尉想什么呢?朕为何要放着好好的女皇不做,反而去做一个侯夫人?跟人共侍一夫很好玩么?何况朕才得罪你家老夫人,若是再做回你的妻子,只怕侯府连立锥之地都没有。”

“那你问这些有何意义?”陆离咬牙,“戏弄我?”

“不不不,太尉误会了,太尉千万别生气。”谢凝认真又真挚地说,“朕从前不明白,先帝病了许久,为何太尉手握重兵却不造反?否则的话怎么轮到朕这个废弃的公主回宫当女帝呢?现在想来,这才是太尉高明的地方,皇位是众矢之的,一个不好是要被杀的,太尉想要的只是权倾天下,这换谁当皇帝都没关系,就像先帝想的那样,放一块肉来引狼,老虎只管在后边看着,依旧是百兽之王。”

“朕现在就是这个众矢之的的肉块,太尉呢就是这老虎,太尉心里是希望朕继续做女帝,与世家、文臣、宗室斗下去,必要之时太尉还想帮朕一把,毕竟收回了权力咱们两人平分也是不错的。所以啊……”

简直是一派胡言!陆离怒极反笑,问道:“所以什么?”

谢凝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所以,咱们将过去的爱恨都放下吧,往后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猜到男女之情上。既然已经和离,那么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不是么?朕会为太尉留意适合的女子,相对的,若是有朝一日朕宠幸了谁,还望太尉高抬贵手,别一剑杀了他。”

“我不会答应的。”陆离速度极快地说,“谢凝,你想也别想!还有,手打开!”

他许久没有在谢凝面前用这种命令式的语气了,谢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听话地摊开了手掌。瞬间只觉得手心一沉,低头一看,那柄名为青霜的短剑已经在她的手上了。

“既然答应给你了,就是你的,你说进贡也好,交换也罢,我只承认我心里的想法。”陆离坚定地说,目光沉沉。“这把青霜是陆家家主夫人的佩剑,仅此而已。”

谢凝一愣,她以为自己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没想到陆离却是这种反应。她叹息道:“太尉可曾听说过一句诗?‘覆水再收岂满杯?弃妾已去难重回。’”

“陛下若是有个万一,臣倒是愿为青陵台。”陆离说完,躬身行礼,道:“臣告退。”

语罢转身而去了。

暖阁里只剩下一个谢凝,手里抓着青霜短剑,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方才说的那句诗出自《白头吟》,诗的最后四句是:覆水再收岂满杯?弃妾已去难重回。古今得意不相负,只今惟见青陵台。

青陵台是个典故,说是宋王强取韩凭妻,且将韩凭害死在青陵台上。韩凭妻请奏去拜祭,在青陵台殉情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