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飞扬,马匹齐奔,来者人数众多,黑压压久不见边际。
领头一人着四品官员补服,比段隼级别高得多。段隼只得下马行礼,对方勒住缰绳,笑道:“奉圣上口谕,立刻卸去段隼一切军职,即刻押送回京审问。”
段隼脸色铁青,“下官奉旨守城,击退十二波反贼,如今却要卸职问罪,敢问段某所犯何罪?”
那官员笑道:“将士们有功,不畏艰险,奋勇杀敌,自是有功,待回京之日,圣上自会论功行赏。可段大人你,躲在城内耽于享乐,强抢民女,搜刮民财,若不问罪,如何对得起那些在战场上险些没了命的将士们?如何对得起他们幕天席地苦苦守在城外这十七天?来人,除去他的铠甲,卸去兵器,带走!”
“其余诸将听令!本官程少游,奉旨接任浙州牧,兼管清溪、榆祈等三十六县镇。”
一阵吵闹过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火光瞳瞳,天色已露微白。
此时的康家堡,多数人都已起来了。
主屋正在用晨食,安安睡眼惺忪,坐在赵晋腿上。柔儿尚不知,危机已过。
等人上门来拜访时,是正午了。
赵晋引人穿过院子,迎面遇上金凤,便吩咐道:“去通传一声,舅老爷来了。”
柔儿在屋中听见这句,有一瞬恍惚,片刻,她从屋内冲出来。
廊下,一个青衫银冠的公子与赵晋并肩而立。
她一时眼热,竟没瞧出对方是谁。
陈兴朝她摆摆手,露出一个她熟悉的笑,“阿柔!你没事,真是万幸!”
“……哥?”
柔儿几乎不敢认,陈兴带着家眷南迁了,他怎么会在这儿?
“阿柔,别怕,战事停了,一切都结束了。等过阵子,就把家里人接回来,咱们一家人又能团聚在一块儿了。”
柔儿扑上前,激动地抓住了兄长的衣袖,“哥,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去了南方吗?你在这儿,嫂子他们呢?难道你们没走成吗?发生了什么?”
她一连串问了好多问题,陈兴苦笑着没法解答,他抚了抚她鬓发,宠溺地说:“你慢点儿,别着急。我慢慢跟你说。”
他从南边折返,中途遇着了很多事。机缘巧合之下救过一个被拐子拐了的姑娘,不料姑娘来头不小,竟是新任州牧程大人的外甥女。
屋中摆了酒菜,三人坐下来边说边吃。柔儿的心情跟着陈兴的描述忽惊忽喜,不过好在,大家都平安无事,这一关,总算挺过去了。
“说起来,顺子的婚期快到了,人在南边,诸多不便,之前的东西都没顾得上带,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打算,我出门走得急,除了钱,什么都没给他们留下。”
柔儿也觉得可惜,一场战乱,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好好的一个婚礼,因此被添了多少不便和麻烦。
不过孔绣娘不觉得麻烦。
三月底,她披着嫁衣,从自己住的西跨院,嫁去了林顺住的东跨院。她挎着一只小包袱,里面装着她全部的嫁妆,连同她自己,一并送到林顺面前。
婚礼稍嫌冷清,陈兴爹娘,林氏和孩子,孔哲和孔老夫人,加上方姑娘父女俩,一共只有八个观礼的宾客。
但对孔绣娘来说,已经足够。她欢欢喜喜的做了林顺的新娘。
夜里灯烛透亮,幔帐垂下来,淡红纱透过橙红的烛光,她侧脸镀上柔和的光晕,美目流转,顾盼生辉。
林顺笨拙地将她头上的花冠取下来,鎏金穗子挂住了耳环,孔绣娘疼得嚷了一声。林顺吓得不敢动,捧着冠僵住两手,孔绣娘娇嗔地睨他一眼,抬手把耳环取了下来。不等他把冠放下,她就顺势倾向他,抱住他的脖子把自己献上去。
门外庭院花圃前,孔哲握着方姑娘的手,轻声道:“明年夏天,就是咱们了……”
方姑娘含羞别过头去,许久许久,孔哲才听她低低地说了一声“嗯”。
——
昨晚和陈兴说话喝酒,闹到太晚,柔儿起床时都快正午了。安安在小院里跑来跑去,跟梅蕊一道逗小花玩。
金凤过来打帘子,含笑道:“官人和舅爷出门办事去了,叫奴婢知会您一声,说晚上才回来。”
“去了哪儿?”他们本是出来逃命的,这些日子一直躲在这里,哪儿也没去过,赵晋突然要外出,还要去这么久,她难免跟着忧心。
金凤道:“舅爷说替官人引荐新任州牧,多半还要应酬。”
柔儿听着这话,心里觉得奇妙。哪里想到有一日,竟轮到陈兴替赵晋引荐官员。
夜里,夫妻二人躺在帐中说话。
赵晋回想着这一日的所见所闻,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哥……多半惹了桃花了。”
柔儿侧过脸,诧异地问他:“什么桃花?”
“程大人的外甥女,女扮男装,跟我们一桌吃饭,全程黏在你哥身边。你说咱们要不要先备个礼,恭贺你哥纳娶新人?不过人家身份在这,不可能做小,多半是两头大。”
第118章
“哥哥和别的女人?”柔儿无法想象。她从小生活的环境极其简单, 陈兴和林氏是自小一同长大的恶,情分非比寻常。陈兴若是在外另娶一房妻室,那林氏算什么?两头大?身份地位如此悬殊, 有程大人撑腰,谁敢给他的外甥女受委屈?长此以往, 林氏怕是空有其名, 却再也不能见到哥哥。
“我看哥哥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向最老实, 不会对不起嫂子。”陈兴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他与林氏多年情分不是假的,柔儿如何不能相信。
赵晋笑了笑, “这算什么不老实?你这醋坛, 吃我的醋也罢了,难不成哥哥房里的事你也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