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来,点点头,跨步走了出去。
月洞门前,长寿抱着一捆柴经过,见到赵晋,他怔了下,而后垂眼顿下步子,也不行礼,只沉默地静候赵晋离开。
赵晋瞥向他,勾了勾唇角,“你竟还在?”
前些日子放了一批仆役,自愿领身契和银两离开,长寿本不是自愿留在他身边做小厮的,他以为长寿会离开。不过片刻,他会意地笑了。长寿自然不走,他还要留下,留下来寻机会行刺他,替父报仇。
长寿垂着头,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声。
赵晋笑了笑,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多大了?”
长寿面色复杂,迟疑地答:“十、十三。”
十三便生得这般高挑,只是太瘦了,显得稚幼。
“以后别这么轴,对你没好处。想要混的好,就得把情绪收敛起来,别那么轻易给人看透。”
赵晋说完这句,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十年前,也曾有人对他说过同一番话,那时他不愿效力镇远侯,把不甘都写在脸上,卢家前院书房里,卢剑锋就是这样劝他。
辗转十年。
恍如隔世。
他抬手拍了拍长寿的肩,“往后你恢复本名吧。好好活着,别总自己找死。”
他嗤笑一声,挥了挥袖子,快步离开了。
三月春深,朗月风轻,他月白色的影子化成一团薄薄的蓝雾。
——
密道狭窄黑暗,梅蕊提着灯,小心地在前引路。
行了一刻钟,杏枝发财等人早一步抬着箱笼走在前头,此刻已经悄无声息,想必走出数里。柔儿快不得,金凤搀着她,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走。
柔儿回眸看去,只见身后是黑漆漆看不见尽头的甬道。赵晋和福喜等人断后,到现在还没赶上来。她放心不下,不时回过头去望,盼着他们快点追上。
乳母抱着安安,甬道里潮湿黑暗,安安人小敏感,不舒服得很,适才伏在乳母怀里小声哼哼,这会儿已经困倦地睡去。
大家一声不发,脚步不停地朝前移动着。
赵晋是约莫一炷香后才赶过来的。想必他已经安顿好了家里的一切,他走过去接替金凤,扶住了柔儿的胳膊。
“慢点。”
话音刚落,头顶忽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响动,伴着地颤,无数细小的石子从头顶落下来。
耳中听见一个清晰的呼喝声,
“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把奸商赵晋和他女人孩子找出来,生死不论!”
乳母抱着孩子的手猛然抖了一下,安安小小的身子从她手上滑脱,凌空坠下去。
金凤就要脱口而出的尖叫哽在喉咙里,安安被赵晋稳稳接住。金凤慌忙上前,推开乳母,把孩子抱过去。
柔儿很紧张,头上隔着一层地皮,就是来索命的官兵。
第116章
追兵在头顶, 大家都不由屏住呼吸,紧张地加快了步子。
赵晋把柔儿拦腰抱起来,贴在她耳上低声道:“搂住我, 别松手。”
柔儿把自己贴上去, 紧紧抱住他的脖子。
赵晋走得很快,抱着一个人在潮闷的地道飞速奔逃,不一会儿额头上就沁了一层薄汗。
柔儿抬手替他抹掉汗珠, 掸去头上漂浮的尘土。他从不曾如此狼狈过。她识得他以来, 便是他伤着、病着,也总是强撑一副淡然模样。
那么多的脚步声,好像永无尽头,一波波擦过头顶。尘土震落下来,金凤把安安护在怀里,才令她免于擦伤。
“你去那边搜!”
“封锁各门,别叫他逃出去!”
“挨家挨户的搜, 我就不信, 姓赵的还能飞天遁地不成?”
那脚步声、马蹄声, 踏在地面上,震耳欲聋。
前头提着灯的梅蕊跌了一跤,发出微弱的声响。福喜上前把她拽起来,拾起地上的灯,“我来。”
他提灯向前走,走出两步,才发觉梅蕊没有跟上来。她扶着墙壁,缩着左脚, 不敢动。
金凤抱着孩子, 乳母吓破了胆独自行路都成问题。顾不上避嫌, 福喜蹲身下去,“来,我背你。”
声音不大,可在空旷的甬道中荡起了回音。梅蕊脸色发白,怕惊动了上头的人,更怕自己成了大家的负累。
脚踝疼得像针扎一般,当真走不了。
她一咬牙,伏上福喜的背,红着眼睛道:“对不住了……”
福喜嘿笑了一声,把她背起来,还颠了一下。梅蕊红透了脸,自己整个前半边身子紧紧贴在一个男人的背上……
“爷,放我下来吧,您带着安安先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