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很客气,少有的客气。
金凤接住戒子,足金镶嵌祖母绿宝石,拿在手里颇有分量,价值更贵的令人咋舌。“谢爷的赏。”
赵晋又道:“发财你们几人伺候的好,功不可没,福喜,拿银子,每人赏两锭足银。”
一锭就是十两。
几人笑着都跪地谢赏,柔儿在旁听他说那几人对她怀孕一事“功不可没”,一时哭笑不得。
赵晋回过身,含笑道:“柔柔更得赏,你想要什么?喜欢些什么?”
这话他从前也问过她。衣裳首饰?旁的姑娘喜欢的,她好像从来都淡淡的,他若是给,她便收着乖巧穿给他看,他若不给,她也从来没提过任何条件任何要求。
他亦从来不曾花时间了解过她的喜好,连她这个人,他都并不如何在意。他今晚会来,甚至也只是为求个清净。
柔儿低眉想了一会儿,然后怯怯抬起眼,“要什么都行吗?”
她转了下眼睛,趁着其他人都在,务必要提个难的,且他不好反悔的。
“爷先前还欠了我一件事,不曾兑现。我可以先说那个,今天的赏留待以后再要,行吗?”
她说的小心翼翼,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反应。金凤等人都笑了,都抿着嘴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赵晋笑道:“你倒机灵。且先听听,再瞧能不能应。”
他根本不上当,没有含糊答应下来。
柔儿有点紧张,攥着袖子道:“我想跟家里多走动,有机会去瞧瞧店里的事……”
这并不难,但某些事是他逆鳞,哪怕她跟林顺勾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也不想看到。
赵晋瞧她一脸希冀,小手搭在肚子上,像在提醒什么似的,他竟没生气,好笑地弹了下她的脑袋,“我在省城替你开个铺子,你要是喜欢,天儿好的时候去走走。”
柔儿的脸垮下来。她想照应的是自己家的铺子,而不是他的,这对她来说,根本不一样。
赵晋已在努力妥协,“回头把你哥在槐安的铺子结了,都迁过来就是,准他们跟你往来,只不准往回带不三不四的人。”
这个“不三不四”的人,自然意有所指。
金凤见她脸色不大好,想到许是二人还有些私话要慢慢说。忙打眼色给福喜,几人纷纷站起身,安静地退了出去。
柔儿凑过去,攀住赵晋的袖子摇了摇,“爷,不必大费周章,如今铺子刚起步,若是关结了,岂不可惜?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来回乘轿子去一趟,不会伤到孩……孩子的。”
乍然要当娘,提及孩子还有点不自在。
这二字柔和了赵晋的表情,他把她搂住,小心抱在怀里,“你年纪轻,不知利害,身边又没人提点,爷毕竟不能时时护着你。不若将你母亲接来,店里若需人,我指派个小厮过去。”业已是他能妥协的极限。
柔儿知道无望,神色略带凄然,她埋头在他肩窝,闷闷地道:“不了,母亲腿伤未愈,不好奔波。爷准我时常见他们,我应该知足的了。”
赵晋听她这几句婉转低回,当真乖巧又懂事。
他心头温热,想到她肚子里正孕育着他的孩子,好像对她也多了一重爱怜。
“今儿是你十七岁生辰,礼物未及备妥,明儿祭祖,还要放往生灯,你且候一阵,迟些日子爷再补过来。”
耳畔是他磁性的嗓音,柔儿忽然觉得全身疲累,她的手还被他握着,就这样并头在帐子里睡着了。
赵晋走得很早。赵氏一族今日开祠堂,中元节祭祖,他是长房唯一男子,势必不可缺席。
诸族人皆是旁支,他们这一脉,险些断了个干净。
赵晋带头给族中上香,垂头默祷,“祖宗在上,不孝子孙赵晋,年近而立,尚无子息;碌碌无为,一事无成;枉读孔孟,有辱门楣;恶事做尽,愧对先贤。诸事报应,在晋一人。今终盼成孕,唯愿此胎安顺,所得者,不论子女,晋必严加教管,免蹈覆辙。望其重振赵门,再沐荣尊……”
——
中元节夜里放往生灯,襟江畔格外热闹。
赵家提早打过招呼,蒋知州提前派了官差把守,隔出一块空地专等着赵家内眷。
人群熙攘,背阴处,婆子从一辆马车上扶下来个素衣女子。
瞧打扮,像是哪个道观里的修行者,通身宽缓缟素,秀发挽成一个高髻,只别了支玉簪。
识货的人能从旁的细节上猜出此女来历。比如身上的道袍用的竟是暗纹妆花料子,鞋面是缂丝牡丹。所乘马车也雕金、镶玳瑁。
她身后又走出来数个女子,几人都轻纱遮面,一出现在岸上,就引得远近人群驻足。
官差上前护送着几人,沿途士兵林立,排场格外大。
卢氏和嫂子卢夫人一道将莲花灯放入水中,任其随波逐流,朝东飘向下游。
卢氏父母皆亡,坟茔远在京郊,今日不得祭拜,唯能用这河灯遥寄哀思。
大姨娘二姨娘都陪着放了几盏灯,四姨娘立在马车边上,天气闷热,她用手帕扇着凉风,拂起半片面纱,引得周围一阵赞叹。她早已习惯旁人惊艳的目光,浑不在意地踢着脚下的石头。
要不是二姨娘说官人也会来,她才不来这鬼地方呢。
片刻,有一行人结伴步下河堤,官兵们连忙上前开出一条道来,给这几人行走。
人群中窃窃私语,有人问道:“这是哪家官老爷,这么大个排场?”
有人答道:“嗐,什么官老爷,祖上倒是做过官的,奈何子孙不争气,如今啊,就是个做买卖的。”
“做买卖的能使动官差,那定是大商户了,瞧那几个女人个个都仙女儿似的,有这份财力艳福,莫不是赵晋大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