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弟弟有出息,他不是该高兴?可心间的浊气与压抑是为什么?
承恩侯看着立在眼前的胞弟,枝桠被阳光筛过,一道道明明暗暗落在他身上,他的面容也有一半隐在这斑驳中。一种从未有的陌生感与压迫力袭向承恩侯。
这淡然轻问的男子,真的是他……弟弟吗?
“小叔你这也太奇怪了,不动声色下了场考试,你大哥问一句怎么了?你这做法太让人心寒了!一家人,你这遮遮掩掩,不让别人笑话!”江氏胸口起伏不定,她好想上前撕了徐禹谦这伪君子的脸!
她儿子是进士了,她还没来得急高兴,就被人迎头一击!
她一直认为被养废了的小叔,突然就压过了她儿子,这使她连气都要顺不过来。
妻子之言让承恩侯脸色又黑一分。
弟弟显然是故意的,连他这个大哥都瞒着,他怎么可能不难受,不感到愤怒。
紧攥着徐禹谦袖子的惋芷感受到了长房三人的怨愤,她咬了咬唇,抬头去看身侧高大的男子。
他双眸清冷,唇角有着笑意却又眸光幽远,仿佛是落在他兄长身上,又似透过了他不知看向哪里,没有焦点。
惋芷胸口闷闷的。
四爷他又流露出这种让人心疼的寂寥之色,她曾见过一次,那是成亲当晚他面对自己时……也是这样的。
“既然是一家人,不是一荣俱荣吗?”她松了唇,声音轻柔。“四爷给侯府添了荣誉,怎么就让人寒心了?为什么就不能是四爷怕影响世子爷,才瞒了下来,大嫂这般苛责我也是不懂了。”
惋芷皱着眉,说到最后声调变得异常强势,首次在人前露出了对江氏的不满。
他们凭什么都一副高高在上,问责四爷的嘴脸!
四爷得了榜首是他的努力,他碍着谁了?!
徐禹谦有些惊讶的看向脊背挺得笔直的小姑娘,想到她以前说过,她在宋家本就很有气势,如今看来……还真是。他心头像是捂了烫婆子一样,暖暖的。
不过,他没有她想象那么心善,他又怎么会是为了徐光霁。
“宋惋芷,你在闺阁里学的尊长女诫就是这样?你在和我顶嘴吗?!”江氏也是气疯了,双眼瞪得大大的。
在侯府,谁曾在她面前放肆过,就是婆婆也给她三分薄面!
她尖锐的斥声使得徐禹谦也皱起了眉头。
惋芷不慌不忙的笑道:“大嫂这话我更不懂了,你是大嫂没有错,可我又不是你的下人,顶嘴二字恕我不能接下!至于尊长,大嫂只管问娘,我有哪里违了女诫女训。”
徐老夫人还活着,就没有她嘴边挂个长字!
言毕,她故意扬了扬手腕,细白的腕间有着让江氏越发红了眼的镯子。
气急替四爷抱不平的惋芷,全身都带了刺,连刺带挑衅气得江氏两肋生疼、头晕目眩。
徐禹谦的诧异又多一分。
他的小姑娘……很会吵架。
江氏还欲说什么,承恩侯却是抬手阻止了他,宋惋芷年纪小,江氏真一而再计较,太跌份。
这事,也没有她妇道人家插嘴的道理。
“子冲,我只是感到有些心寒,毕竟我是你大哥,我不能理解你的做法。”
承恩侯换了平和的说法,到底还是在质问。
惋芷也气得手发抖了。
上回四爷说起加仪门独立的事,她就察觉不对,如今多少有些懂了。当着这些下人的面,他一个做兄长的非要给弟弟冠上个什么名头才好?!
徐禹谦拉了惋芷的手,安抚似着轻轻拍她手背,神色淡淡的抬头。
他的小姑娘生气了,脸都气红了。他本想给她惊喜,让她开心的……是他考虑不周了,不该带她来看到这些嘴脸。
“我这样行事,一是尊了师命,二来——大哥你真要听缘由吗?”他露了个云淡风轻的笑,“大嫂呢?你觉得弟弟真要说出原因吗?”
莫名的,江氏被他一扫而过的目光惊得全身发冷,她心头的不安是为什么。承恩侯眉头皱得更狠了,他怎么不知道弟弟还拜了老师,又是哪个老师?
徐禹谦却又看了眼侄子,把他压抑不住的愤然看在眼中。
他唇边的笑骤然就收了起来,首次在人前冷若冰霜,被他盯着的长房三人,从来不知道他眸光可以如此凌厉。
“看来大哥大嫂是都想听了。既然这样,不如让娘也听听,让娘也知道我究竟为何要瞒着,让娘也好知道……三年前我就怎么得了急病落榜了。”
他的话让在场所有人心头皆一凛。
围在一边的下人侍卫纷纷转过身,低下头。
他们虽好奇徐四爷怎么中了榜首,却一点也不想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徐四爷话中有话关乎了侯府兄弟秘辛?!
江氏连连退了好几步,惊骇不已,徐禹谦在说什么三年前。三年前……他落榜,他落榜,他怎么就知道了?!
“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承恩侯朝露出异样的妻子睃了一眼,也隐隐不安起来。
徐禹谦讥诮看向他,“大哥真懂不什么意思吗?你若真不清楚,大哥是真想要弟弟解释出来吗?”他说着,语气又缓和了下来。“我一直是视大哥如兄如父的。”
承恩侯仍紧紧的皱着眉头,思绪百转千回的想着他弟弟是不是真知道了什么。
而徐禹谦看着他,已一字一顿的道:“不过,以后怕是不会了。”
我一直视大哥如兄如父,不过,以后怕是不会了……承恩侯胸口似人重重敲了一击,闷得生疼,脑海中盘旋着胞弟的话,踉跄着退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