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2 / 2)

逐晨犹如在注视着一个深不见底的寒渊,出神地说:“师父,你的手好冷。”

风不夜阖上眼睛,沉沉呼吸,想将翻涌而上的魔气抑制下去。可原先还能受控制的魔气,现下却在他的经脉中狂啸肆虐,而他的丹田,仿佛一堵残破的墙垣,被绞出无数的裂缝。

他知自己这般修为,已将至魔修的自毁之道。从龙脉中炼化出的龙魂,也渐渐要开始反噬。

在朴风山时,他修无挂碍,修大悲悯,修清静无为,修得性情冷淡,从不觉来这世间,有什么是割舍不去的。认为凡事皆有道可讲、可量。

唯有一次,叫他牵挂,无法释怀,便是逐晨入魔。

他为逐晨惋惜,是因逐晨与自己截然不同。

她的道心永远是烟尘气。

天真灿烂、无惧无畏,善喜善悲、满是挂碍。与这世间所有的俗人一样,又有着世人没有的洒脱与决绝。她也从不曾觉得这样不好。

她不该入魔,魔修里没有她的道。

而如今,风不夜也寻不到自己的道在何处了。

入魔之后,那些曾经寡淡的执念便如同根生的藤蔓,不断在他神识中攀延,叫他觉得自己丑恶起来。

在看见逐晨与大魔靠在一起的刹那,更是如排山倒海一样翻涌了过来,令他万分迷惘。

这前所未有的陌生感觉,令他分辨不清是真是假,怀疑是那龙魂中的戾气,与魔修炼至巅峰后所带来的幻境,交织成的磨炼,在动摇他的意志,试图将他也变成暴戾残横的魔修。

绝不可能。

他再堕落,也不会至此。

风不夜用疼痛绞杀着所有的邪念,当沸腾的魔气平息下去后,修士的傲然又重新占据了上风。

逐晨见他脸色倏地苍白,唇间还有腥红溢出,关切问道:“师父?”

风不夜抬手作挡,示意她不要靠近。

逐晨以为他是因生气而行岔了魔气,懊悔不已,可又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叫他气成这样,惴惴不安道:“师父,你是生气我和大魔说话吗?大魔看似玩世不恭,可是人并不坏。他只是给我卜了个无关紧要的卦象而已。”

逐晨说着,想起大魔尚没说完的答案,心里头又有点沉痛。

只差那么一点点,两辈子的单身狗就有希望可以脱单了呀。

难道她不配重新做人吗?

“师父。”

逐晨轻轻推了风不夜一把,岂料风不夜身形一软,顺势靠在了她身上。

逐晨惊吓,忙抬手护住他。耳边听见风不夜紊乱的呼吸声,知他是受魔气反噬,心下着急,想查看他的伤势,却被风不夜按住肩膀。

他将头虚抵在逐晨肩上,低声唤道:“逐晨。”

带着点虚弱和无助的声音。

这两个字就好似,磁石从某种弦上用力划过,直接炸响在逐晨的脑海中。

她浑身肌肉都不自觉僵硬起来,喉咙滚了滚,柔声答道:“……是。”

风不夜说完便没了声音,直至过了许久,才又问道:“你曾悔吗?”

他问这话时,声音有些飘,以致于逐晨都误以为他不是在同自己的说话。可那双搭在她肩上的手,环到了她的背后,无力又坚定地将她抱在了怀里。

“悔什么?”逐晨想起自己方才念着的这件事,迟疑道,“后、后悔不该找大魔算命?不至于吧?”

风不夜自胸腔传出两声闷哼,似是发笑,又似是无奈。

逐晨不敢动作,怕扰了他调息,将脸悄悄贴在他衣衫上的时候,后知后觉地想起大魔描述的那个画面来。

……不……不会吧?!

逐晨猛然一个激灵,脑海中唰唰闪过数道白光。

大魔那圆光术看见的,该不会就是现在吧?

模样俊俏、思想开明……逐晨不敢往下深想,也不敢回忆当时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可她能控制自己的动作,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

在思绪信马由缰之后,她便意识到,她可能要完了。

第92章 魔君

逐晨不期然地想起,自己刚到宗门时,大脑也是这般混沌,像活在雾里看花的水镜中,一片模糊。

她到朴风山之前的经历,住在哪里,与谁生活在一起,乃至是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了。岁月恍惚而逝,等她真正开始明事理,已差不多像风长吟那么大。

师兄说她幼时沉默内向,不像寥寥云一样活泼,可脑子转得很快,冷不丁就会逃跑,还晓得躲开众人,弄得朴风山下一阵鸡飞狗跳,因此师父总提着她去各种地方,在她身上耗费了最多的心力。

然风不夜多数时间还是沉浸于修炼,并不晓得该如何照管小孩,只是将她放在身边以便看顾。忙碌时就将她丢给两位师兄。

也是好在逐晨坚强懂事,换做别的孩子,在风不夜跟前住那么些时日,早被他的严厉和冷漠吓哭了。

像小师弟,原本就瘦弱的一个孩子,没哭上两天,又憔悴了一圈,最后还是怀谢跟微霰担起了老父亲的职责,将风长吟接过来,救他于水火。

后来,逐晨长大一些,明理起来,也忘了以前的事。风不夜见不必再担忧她的安危,反与她渐渐疏离。加之逐晨在修炼上没什么天赋,平日不好意思前去叨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