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御听他提及顾卿晚,当即异色眼眸中便沉淀了郁色,宛若阴霾的夜色沉暗晦涩,他略低垂了眼帘,方才开口道:“她有孕在身,不宜见血劳累,还是在王府中好生安养才好。”
“是,是,二嫂有孕在身,是不能太过操劳的。”李东哲接口道。
郭栋双眸发亮,笑着道:“想不到二哥这么快就有了子嗣,如今二哥是娇妻孩子都有了,等到小侄子出生,可得让兄弟几个羡煞了去。”
秦御却掩唇闷咳了起来,见他这般,倒将几人吓了一跳,话题也便断了,待秦御缓过来,靠着大迎枕,开口转移了话题,随口问道:“这几日京城可有什么热闹事儿?”
沈择给秦御端了一盏茶,却道:“倒也没什么,也就是往年过年那些事儿,无趣的紧。对了,倒是五日前,大年初一的,燕国那个七殿下便带着人急匆匆的离开京城了,当时礼部还去了不少大臣相送。燕国的鬼面将军沈沉倒留在了京城,却将他那病怏怏的妹妹托付给了苏子璃带回燕国,有传言说,沈沉有意要将妹妹许配给苏子璃,这若一联姻,苏子璃便算得到了沈沉的兵力支持,此番回去燕国,倒还真有一争之力。”
沈择言罢,李东哲也接口道:“是呢,那天一早,刚好我们几个也赶着出城来大国寺看二哥,还在城门碰上了燕国一行人,那个沈二姑娘,坐个马车还戴个帷帽,藏头露尾的都说是生恶疾,一脸脓疮。啧啧,若真是这样,苏子璃还有魄力娶,也是为了皇位拼了命了。”
陈永砚却笑着道:“那沈二姑娘身段一瞧就是美人胚子,一把嗓音也是娇娇弱弱的惹人怜,秦国官话说的着实不错,想来也不是粗鄙的,说不准病很快就能好呢,再说了,好不了,多纳几个妾……”
陈永砚的话尚未说完,秦御的瞳孔便是一缩,整个人都紧绷着从大迎枕上抬起了身子来,紧盯着陈永砚,道:“你方才说什么?”
陈永砚被秦御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声音断了,有些无措又茫然的道:“什……什么?我说那沈二姑娘长得丑没关系,反正多多纳妾也是一个样……”
陈永砚总觉得秦御的眼神有些过分迫人,不觉越说声音越小,他额头冒出汗来,心里想着。
二哥明显宠爱二嫂太过,而且眼瞧着有独宠一个女人的打算,总不能就因为这个,便觉得多多纳妾便是该挨千刀的想法吧,难道他就这么说说都得罪二哥了?
不是吧……陈永砚哆嗦了两下,无辜又哀求的看向沈择几人,寻求庇护。
☆、268 雪中叙话
沈择丢给陈永砚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陈永砚还没来得及哀悼自己的霉运,秦御竟然直接从床上起身,两大步便到了陈永砚的近前,抬手便拎住了陈永砚的衣襟。
陈永砚哭丧着脸,忙遮挡了下眼睛,道:“二哥,打人不打脸啊,二哥,我再也不动三妻四妾的念头了,我将来必须学二哥,只专注的对一个女人好,二哥我……”
秦御被他嚷嚷的头疼,沉喝一声,道:“闭嘴!我问你,你刚刚说那个沈二姑娘说一口大秦官话?”
陈永砚怔了一下,莫名其妙的点头,道:“是……是啊,说的还挺好的,当时栋子他们也都在,都听到了的。”
秦御急切的转眸盯向沈择几个,沈择几个就没见过他这样焦虑,情绪外露过,忙点头,都道:“是,那位沈二姑娘确实和礼部官员们用大秦官话交谈了的。”
秦御一下子松开了陈永砚的衣襟,拧着眉头猛然闭上了眼眸。
众人见他明显在思索,整个人都紧绷着,浑身散发出一股阴寒之气,一时间大气也不敢出。
秦御的脑中却闪过几个片段,像是有一根线,终于把一些杂乱无章的线索串联了起来,让一切都明朗了。
他想到了许久前,他带男装的顾卿晚进宫,苏子璃若有若无的靠近。想到了在礼亲王的寿宴上时,苏子璃向礼亲王讨要设计浮云堂的匠师。
想到了那个来自大燕的什么云姑娘,若然不是知道真的没有了,谁会想到送个赝品来?只要真的没了,赝品才能发挥作用。
也就是说,那个送云姑娘的人,提前知道顾卿晚会离开,这才会准备了一个假的送了过来。
顾卿晚离开的消息从来不曾外传,除了母妃,父王大哥和一些王府派出去寻找的暗卫之外,谁又能提前那么久知道顾卿晚不见了?
无疑,只能是顾卿晚在外接应,帮助顾卿晚离开的那个人。
而这个人,和燕国有关,甚至在燕国有强大的势力,这才能在燕国的茫茫人海中,寻到了一个赝品来。
想明白这些,秦御脑中便又闪过兔兔扑向沈二姑娘马车的一幕。
闪过彼时驭马跟在马车旁边的苏子璃,还有在金缕楼,那日他前去接母妃时,分明听到徐国公夫人萧氏说那沈二姑娘一口燕国的官话。
既然那沈二姑娘会说秦国官话,没道理和礼部官员都能说秦国官话,和母妃她们却非要说燕国官话,除非她在遮掩什么。
用口音,来遮掩,遮掩她的嗓音!
因为母妃和徐国公夫人萧氏都熟悉她的嗓音,将这些都串联起来,答案根本就呼之欲出。
怪不得,她能轻轻松松逃离,怪不得尾巴被扫的干干净净,凭借礼亲王府的力量,这么长时间竟然一点真正的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
怪不得,他布置了那么多的人手守在离京的各条道路上,还派了不少人四散了寻找,却都没她的消息。
原来她竟一直都呆在京城,好端端的躲在鸿胪寺,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们甚至有两次都擦肩而过!
秦御双拳紧握,浑身青筋暴凸,猛然睁开了一双异色眼眸,沉喝一声,“宋宁!”
宋宁快步进来,秦御才发觉沈择几个还在屋中,都还紧盯着他,便拧眉道:“今日我另有要事,来日咱们兄弟再聚。”
沈择几个自然也看出来情况不对,也都没问什么纷纷起身,道:“什么事儿也没二哥的身子要紧,二哥可要尽快养好身体,早日回京才好。”
秦御上前拍了拍沈择的肩膀,也未再多言,只道:“我救回一条命的事儿,尚未往宫中传。”
沈择点头,李东哲三个也都明白秦御的意思,纷纷表示回去后定然守口如瓶。
四人收拾了脸上神色,表情凝重哀戚的离去。
禅房中,秦御神色冷硬,吩咐宋宁道:“现在就安排人手,随爷出京。”
宋宁大吃一惊,愕然道:“现在?二爷的伤还没长好呢,二爷……”
“去!”秦御一声斥,顿时便打断了宋宁的话,宋宁见他分明主意已定,瞧样子根本无从更改,叹了一声,转身便大步前去安排了。
秦御却已自行穿戴起来,待宋宁进来禀报,他身上已穿了件银白滚玄狐毛边的鹤氅,头上玉冠高束,眸若寒星,手握紫金马鞭,道:“走。”
外头风雪正盛,天色已沉了下去,秦御踏着一地薄雪,脚步沉稳出了禅院。院子外这会子功夫已有二十来骑静静等候,宛若沉默的寒山。
见秦御迈步出来,亲卫们同时下马,单膝跪地,却是单点声响都没发出。
秦御走上前,抚了下旋羽的鬃毛,飞身利落的坐上了马背,他目光望向北方黑沉沉的天际,沉声道:“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