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庄的突然出现,应该比我当上家主还晚些,也有三十多年了。当年,曾与他们有过几次合作。”南宫定康自嘲的笑了笑,“那时家里穷。很多杀人放火的事,只要给够钱,我和几位老伙计都会做,明月庄给的起钱。再后来,发现他们很有意思,委托的事成不成,根本无所谓,他们的目的好像只是为了让各方势力更乱。开始,以为他们是想吃了上家吃下家,后来发现,好像也没这么简单。所以,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他们的目的。”
南宫瑾想了很久问:“柳壹是明月庄的人?”
南宫定康摇头,“李墨是。”
南宫瑾一愣,想过很多,但没想过这事会和李墨扯上关系。
“你知道李墨是犯官之后?”南宫定康问。
“他和我说过,是奴籍?”
南宫定康点头,“他是官奴,我们南宫氏连个秀才都没出过,不可能用他。所以,我是他师父,但并不是主家。”
“他的主家是明月庄?”
南宫定康微笑道:“是。当年,他们在流放路上,我确实接济过他。他为了报恩,母亲死了之后就来到平阳。当时,你已经走了。其实,家中没看上去这么光鲜。他第一次来,并不是要拜师,而我也不想多养一个人。他看出了家中的实际情况,就走了。我以为他不会再回来,结果过了一个多月,他又来了。这次,他带来了与明月庄的合作。也是这次,为了让我信任他,拜我为师。”
南宫瑾不解的问:“明月庄能用李墨?他们是官府的?”
“应该是了,我也没问。我只管收钱做事,双方合作愉快。再说,那时候,我与官府的合作并不少,比如北面打鞑靼。”
南宫瑾愣了愣,旋即想到,那四堂应该就是这么来的吧。所以,爹知道自己有官身也没太大的抵触。
南宫定康继续道:“平时,李墨就是跟着我,很少回明月庄。但只要明月庄里有关系到平阳的事,他都会告诉我。虽然不能左右,但能提早有对策。只是,这次,我以为他是要回明月庄找个借口,所以想着缘分尽了,就此作罢。没想到,是有人直接想对付南宫氏,而他不想参与。”
“至于柳壹,李墨应该喜欢过她。但,柳壹一向心高气傲,未必会放他在眼里。只是我没想到,李墨暗恋她这么多年,她反而对你有了心思。”南宫定康说着无奈笑起来,摇摇头,“女人的心思,真不懂。”
“那么,天成卫练兵的事是发生过的,但我怎么会一个人在密林中?”南宫瑾不在意柳壹,更在意的是‘发生了什么’。
“我想你记得最后的事,应该是李墨来军营找我。”南宫定康看着南宫瑾,喝了口茶。
南宫瑾点头,“那晚我一个人睡在帐篷里。”
“可能有些事你不记得了。李墨来找我之后,我到你帐中,给你带了些酒。因为是我给的,你就喝了。我在酒里放了大量的mi药,我估计你应该能睡上二三天。”南宫定康话里有些歉意。
南宫瑾皱起眉,“为什么?”
南宫定康苦笑道:“我知道明月庄一向喜欢大场面,我不想你受牵连。”
“李墨来告诉你明月庄……?”
南宫定康点头,“他来告诉我,我二哥没死,而且这几年一直与明月庄有联系。平阳城毁之后,他就到了明月庄。”
“二伯?”南宫瑾不太记得那位二伯,上次也只是听小瑶说起。
“唉,当年他自残明志,表示他从没想要族长之位。这么多年,我以为他早就想要如此过完一生,没想到他心中有这么恨。”南宫定康说到自己二哥,并没什么表情,连音调也没多少起伏。
“他要对付我们家?”南宫瑾问。
“是,他要我死。所以,当时就决定与李墨将计就计。只是没想到……”南宫定康苦笑,“没想到,汤树彬不仅没死,这几十年留在南宫府,故意拜在我门下,只为报仇。没想到,在这件事上,他与我二哥早就达成一致。”
“汤树彬?”南宫瑾一直觉得汤树彬就像一个好好先生。
南宫定康并不想说为什么,只是轻描淡写道:“当年为了一些事,杀了一些人,也是不得已,没想到会留后患。”
好在,南宫瑾也没打算追问。
南宫定康又回忆起那天的事,“你,我让李墨带走了。不过,我并不信他。所以,安排了蒋堂主和十几位堂众一起护送,目的地是荆州。但到荆州两天哪里够,我是想能走多远走多远,再通知荆州堂来接你。没想到李墨竟杀了护送你的人,送你到吕梁山,他是想成全柳壹?”
南宫定康摇摇头,似有些想不明白,也不再纠结,继续道:“我和冯越告别,又让人装成你的样子,整队出发。冯越可能有些怀疑,但因为是我,他也没说什么。一天后,就到了长宁镇小五台山下。这里并不是李墨和我说,南宫定安要伏击的地点。我们驻扎村外,晚上李墨赶到,要我们马上走。我追问他你的下落,因为你中的mi药至少还有一天的效果。他只说你安全,让我们马上走。关于你的事,我并不信他。所以,要说当时,他说的每个字我都不信。”
南宫定康歇了口气,“我好像错了。没过多久,村里的村民竟成弓箭兵,射杀我们。而且那两百多人,突然分成两派内讧。好在,南宫定安并没多少人,那些人也就是无人指挥的胡乱杀人罢了。”南宫定康笑了笑,“当时虽然场面很乱,但算不上凶险。“
“然后,汤树彬到了?”南宫瑾猜测道。
南宫定康点头,“他带人到了,也是穿着陆北军的服饰,这些人一加入,场面更加混乱。见到他,大家都很惊讶。汤树彬让李墨断后,他护送我离开。怕我疑他,告诉我,南宫定安认识鞑靼人,而他被南宫定安胁迫,直到最近才从明月庄逃出。他大致知道计划,所以先去天成卫找我们,没找到就带出部分四堂之人,沿路来找。”
南宫瑾想了想问:“他这么说,你信了?”
“没什么信不信。不用他护送,我应该也能走。”南宫定康苦笑,“但……,唉,年纪大了,已不是几十年前。”
“他偷袭?”南宫瑾看南宫定康这样的表情,猜道。
南宫定康点头,“得手了。不过,是拿自己的命来换的。虽然当时,我没一招击毙他,但他没跑开多远就被李墨抓了回来。我们离开那里,李墨问出了原因,是我让他杀了汤树彬。”
南宫瑾一惊,像是想到什么,“你受伤了?是李墨带你来这里?”
南宫定康笑了,点头,“李墨送我到了之后,就离开了。”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空杯。
南宫瑾替他续上茶,急问:“你的伤,庄神医怎么说?”
南宫定康喝了口茶,不答,笑问:“一会你能不能下个厨,做几只拿手菜?”
南宫瑾愣愣的看着他,南宫定康从没有过这样的要求,难道……
“别多想。”南宫定康笑起来,“庄家堡的菜太不合口味了。那天,松然就想从平阳叫厨子来,但我暂时不想让人知道我还在。”
南宫瑾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点头,“我现在就去,就几个菜很快的。”说着站起来。
“等等。”南宫定康叫住他,“你的剑呢?丢了?”
南宫瑾神色尴尬,“我、我……,之前还在,可能、嗯……”
“在平阳?”南宫定康又轻叹一声,摇头,“阿瑾啊,爹没教过你什么,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会好好教你。现在,你一定要记得,必须守住你要守的,因为这是爹交给你的。”边说边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这就是我们南宫氏的家主令牌,传了有百年,老玉了。你收好,不能给任何人,明白?”
南宫瑾呆呆看着那块玉,不接,“我、我,我不要。”
南宫定康皱起眉头,生气道:“你没得选。等你百年,想留给谁给谁,我也管不了。只要你活着,就不能给任何人。拿出你杀人放火、打仗守城的气势来!回平阳,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爹不会怪你。”
“爹、爹,我……”南宫瑾急起来。
南宫定康拉起他的手,把玉佩塞他手中。“还有,遇大事不要钻牛角尖,心胸更要放阔广,不要陷到情绪里,你身体不好,不能这样。唉,现在教都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爹……”南宫瑾眼中涌上泪。
“好了,一会有几个堂的堂主会到,你也要有个样子。先去给我做几个菜,饿死了。”南宫定康故意没好气的说。
南宫瑾心中慌乱,胡乱点着头跑出去,只听南宫定康在身后说:“叫芳渟过来。还有,回去后把重暝剑拿回来,是爹给你的,不准乱扔。”
见南宫瑾点着头,跑出去,终于,南宫定康笑着流下泪,喃喃道:“还是不太放心啊,不过,也不能让小棠等太久不是?”
3
一碗宫保鸡丁、一碗红烧鱼,外加一盘炒豆角。厨房里,南宫瑾快速的做着一切,不想任何事,只是努力把菜做好。
不多时,南宫瑾提着食盒小跑着向南宫定康的房间跑去。南宫定康房间外,站着付青双和六、七名各堂堂主,南宫瑾没顾他们,直接推门进房。
房里,南宫定康躺在床上,庄俊贤与杜岭正在施针。南宫琬坐在一旁的轮椅里,眼泪不停的掉,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郦松然看着床上的南宫定康,眼中噙着泪。姚芳渟见南宫瑾进来,迎了过去。
“怎么样?”南宫瑾急问。
“到庄家堡的时候,就已经筋脉俱断。庄神医一直在想办法,能让爹见你一面……”
南宫瑾终于忍不住,紧紧咬着牙,但眼中有泪落下。
“阿瑾,快来。”杜岭喊他。
南宫瑾三两步上前,见南宫定康正微微睁着眼,见到他露了个笑。南宫瑾握住他的手,在他身边跪倒,轻唤:“爹。”
南宫定康微笑,“我去见你娘了,我们会看着你的。我不要你善良,但要有担当,做族长不容易。做大事,不要陷到情绪里,记得刚才爹说的。唉……,芳渟会看着你、照顾你。”
“爹、爹,我……”南宫瑾哽住了,只有拼命点头。
“好,你要乖,不哭。爹要睡了。”南宫定康艰难的伸手,微笑着擦了擦他脸上的泪,轻轻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