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姒心里有个模糊的念头一闪而过,又低声问采菀:“你今天有没有看见双蝉?”
采菀仔细想了又想:“没有。”
如姒立刻转头去看池氏,这时池氏已经拿帕子捂着脸,呜呜哭着由丫鬟扶着往回走。
难道——池氏敢玩一手暗度陈仓?
如姒作为濮家已经出阁的大姑奶奶,在娘家给如妍送嫁之后,理论上也要跟着过去夫家吃酒席,才算是全了这套礼节。但是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如姒就皱了眉,当即低声吩咐了夏音和采菀两句,便起身告辞,从濮家直接回了自己家,到家之后又打发人去池家送个帖子,说自己身子不适,礼到人不到,同时多留意着池家的动静就是了。
当晚倒是没什么,池家的婚礼办的中规中矩,毕竟濮雒的仕途千年雷打不动,而池嵩所补的缺也低的很,这婚礼在京中并没有多少宾客,吃吃喝喝热热闹闹地也就过了。
转日早上,如姒送了陈濯出门没多久,采菀便跟夏音一起过来了,脸上神情复杂的很,开口第一句就是:“果然让姑娘料着了,池家的人上门了!”
如姒心里已经有数了,这事情完全推说不管不去,倒显得有什么相干似的。原本就已经换好了衣裳,当下又添了两枚簪子,叫也会功夫的品蓝一起跟着,才接了帖子登车去了濮家。
一路走的不紧不慢,到濮家的时候果然人已经都齐了,甚至连已经嫁到了陆家的霜娥也赫然在座,娟秀面庞上气色红润,鬓发间虽然只有两枚金钗却精致的很,一身细罗衣裳配着浅粉流光纱臂扶,算不得太华丽,还是符合高门良妾应该有的样子,但跟先前那个畏畏缩缩,手脚粗糙,苦菜花一样的庶女霜娥相比,已经可以算是天翻地覆的大变化了。
但池家的其他人就没有霜娥这样的好模样好气色了,池嵩脸色铁青,耿氏双目喷火,而坐在后头的池朱圭则是神色复杂。
濮家人虽然脸色也不好看,但濮雒和池氏的脸色一看就知道是有备而来,就连跪在地上、犹自穿着新妇衣裳的双蝉,也是镇定的很。
这一番的剑拔弩张,跟当初在景福寺后山出事之后的阵仗又再不同。如姒进了门,就只看见濮雒与池氏点了个头,池家人毫无见礼之意就不说了,当耿氏注意到如姒竟然也没有什么惊讶之色,立刻就眉毛竖了起来:“我就说呀!这根本就是你们一家子设计好了的,那我们当傻子耍着玩呢!连大姑奶奶都……”
“池太太,你跟谁大呼小叫呢!”如姒虽然不意外,却是更不心虚的,立刻便瞪眼喝斥回去,“我接了帖子过来说话,是给你们脸面,你别不知好歹。”
“我不知好歹?我不知道好歹?你们家做下这样的事情,还说什么脸面?”耿氏怒极反笑,继续大声嚷嚷。
“谁们家?”如姒冷冷反问,“我们陈家做了什么?得罪了你池老爷池太太?还是得罪了你们家池大少爷?”又望向濮雒和池氏:“二位自己做的事情,如今是要将我也放进来?”
池氏只好硬着头皮起身,上前一步:“嫂子您先别急,这事情并不与大姑奶奶相……”
这个“干”字没出口,便听“啪”的一声,耿氏的巴掌便打在池氏的脸上:“呸!你还有脸叫我嫂子?我们家朱圭好好的一个孩子送进京来,你不愿意你别收我们的银子啊,你不愿意你说话啊?谁要非抱着你大腿求你了?你们家老爷什么大才子,二甲传胪这么些年是升了官了还是发了财了?什么狗屁才子,到底有什么用?你们家的姑娘一个一个的不守妇道,我们家朱圭肯娶如妍已经是你们的福气,你不愿意结亲你说啊,换庚帖的时候这样痛快,却拿个丫头顶替如妍?”一路说,一路便扯着池氏揉搓。
这场面实在难看的可以,濮雒也有些着急,却只是搓着手劝:“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池嵩并不去拉池氏,也是黑着脸瞪着濮雒。
邱妈妈等人赶紧跑过来拉,但池氏也是带着婆子丫鬟的有备而来,很快就扭打成更大的一团混战。
夏音和品蓝一左一右护着如姒与采菀,直接退了两步并不参战。
乌哩哇啦,鸡飞狗跳地闹了半晌,就好像五百只鸡鸭鹅一同开展了一场世界大战,虽然没有什么头钗帕子之类的满天飞,但那个气势也差不多了。
濮雒急的跳脚,女人们的混战插不上手,连连央告池嵩也无济于事,便过来再求如姒:“如姒,你,你倒是管管啊!”
如姒摊了摊手:“老爷,这么个局势,得叫京兆衙门的捕头们才能拆的开,我如何管的了?还是您觉得我可以去燕家借人,把事情彻底宣扬开去?”
“不是,那你也不能就这样站着看啊。”濮雒是真急了,头上已经见了汗。
如姒只觉得好笑:“您说的对,那我坐下看。”
品蓝立刻去拉了一把椅子,放的远远的。夏音扶着如姒过去坐下,采菀从随身的荷包里拿了一颗梅子递给如姒:“姑娘,没茶喝,您先吃颗梅子吧。”
濮雒气的发昏,指着如姒,满脸涨的通红:“你,你,你……”
如姒将那梅子接过来含了:“你们自己做下的事情,搞成这样的局面,你指着我有什么用?濮大人,您到现在还是一点担当也没有吗?”
这时,便听“啪嚓”的一声清脆大响,竟是如妍从后堂抱着一个花瓶出来,往地上狠命一甩,随即几步就冲到池朱圭跟前,素手一翻,竟是一把磨得雪亮的剪子抵在了他胸口:“都给我住手!”
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致歉,上周知道我奶奶生病住院,确实没有多少心情写字。因为两个文同时在榜,就先紧着那边更新了几章。这边的情节即将收尾,我也是在调整之中。总之一切都不是借口,让大家久等了,抱歉抱歉。
☆、第108章 一百零八
这一招实在是有效的很。
池朱圭自从上次被如姒刺伤到现在,时间虽然过了一年,理论上身体伤口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但是深深浅浅的心理阴影还是难以消退。此时一见那熟悉的银亮光芒,瞬间就整个人都彻底不好了。
头皮发麻,舌头发僵,一颗心好像飞沉入无底深渊,而某处要紧的位置更是说不出的难受。
“你……濮如妍干什么!”相比于连叫都要叫不出来的池朱圭,池嵩和耿氏的反应就要快的多了。
连濮雒和池氏都吓了一跳,如果池朱圭当真血溅三尺,再在濮家出什么事情,如妍莫说姻缘了,只怕这后半辈子真的就彻底完了。几个长辈的立场迅速达成一致:“如妍你做什么,有话好说,先将剪子放下!”
如姒却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如妍。
这个破釜沉舟的勇气和场面,看着多少有些眼熟。曾几何时,如姒也是强压着内心的恐惧表现出鱼死网破的决心,可以跟池朱圭甚至池氏同归于尽。如今看来,似乎她一步一步,日子越来越好。然而当初在每一个节点上,其实她也都可以万劫不复。
若是可以,谁愿意一直站在悬崖边上,刀剑尖上?时间过去不到一年,现在的如妍竟然也到了这个地步。
只是如妍到底跟换了芯儿的如姒并不相同,满打满算才十五岁的少女虽然凭着一时的血气和勇气站在了这个位置上,然而清秀的素脸上泛着大片的潮红,纤细的手腕也在微微发抖。池朱圭但凡比现在能够再少怂一丁丁点儿,其实劈手将那剪子夺下来,并不是多难的事情。
这时跪在地上的双蝉也开了口:“我劝太太还是不要再闹的好,您跟我们濮家所过的文书就是要娶濮家二姑娘,我就是。”看了一眼濮雒,“义父,您倒是说话呀。”
濮雒这才哆哆嗦嗦地向着池嵩一拱手,很有些为难地支吾道:“这个……如蝉确实是我的义女,比妍儿大了半年多,按着齿序算起来的话,也就是二姑娘……”
池嵩怒极反笑:“按着濮大人的说法,这件婚事原本就是犬子与贵府丫头的了?”
“这个……”濮雒又心虚起来,含含糊糊地接不出话。
眼看场面颤巍巍地僵持着,随时会进入新一轮的精神体力双重大战,如姒有些不耐烦了,热闹也看够了,转头吩咐夏音:“把濮二姑娘的剪子夺下来,有什么话好好说。”
“谁敢动!”如妍尖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