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无奈,拨开她挡脸的手:“卿卿,不是舅舅不应你,宫规在那摆着,你哥哥是外男,怎能入宫与你同住一殿?”
“可他是我——哥哥呀,为何不能与我同住?”令窈拿开手,目光掠过郑嘉和,声音渐渐低下去,连“亲哥哥”三字都只吐出后两字。
换做以前,她定底气十足,如今不知怎地了,一看到郑嘉和,脑海中时不时就会冒出太后那个老妖婆的话。
昨晚她甚至有梦到郑嘉和笑意盈盈同她道:“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我亲妹妹,无论你以后是唤哥哥还是唤二郎,你都是我最爱的卿卿。”
恰逢郑嘉和目光与她相接,令窈慢了呼吸,将头垂低。
定是前阵子为先生伤了心神,才会做那种稀奇荒唐的梦。
皇帝沉声:“看来二郎待卿卿,甚是用心,所以才会让卿卿这般依赖喜爱。”
郑嘉和转眸,望见皇帝眼神深邃,威严冷肃的语气不怒自威。两人四目相对,皇帝半眯了眼,眸底闪过一抹警告的意味。
郑嘉和笑了笑,不卑不亢,坐姿端方温雅,一动不动直视皇帝。
他知道皇帝在担忧什么。
皇帝是怕他这个卑微的郑家庶子借机把持卿卿,更怕他这个所谓的哥哥会对卿卿做些什么出格的事。
郑嘉和唇边笑意更浓,如若他要做,只怕早就做了,哪里还会等到今天?
皇帝眉头皱得更紧:“二郎要与卿卿同住吗?”虽是问话,但更像威胁,仿若他一答应,立刻就有人将他拖下去斩首。
连令窈都听出皇帝语气中的不善,当即出声:“舅舅,不许你这样凶哥哥。”
皇帝:“舅舅哪里凶了?你问问二郎,朕是在凶他吗?”
郑嘉和:“陛下待我,和蔼可亲。”
皇帝看向令窈:“你听听,二郎都为朕抱不平了,卿卿还要冤枉舅舅吗?”
令窈鼓了腮帮子,看看郑嘉和,又看看皇帝,撇开眼不看他们俩,绕到案桌后,随手翻阅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
专门伺候文书的内侍连忙道:“这些是刚呈上来的折子,陛下尚未启封,公主看旁边那些罢……”
话刚没说完,皇帝道:“混账,公主想看折子,朕都没说什么,何时轮到你这个奴才多嘴?”
内侍跪下去自行掌掴:“陛下恕罪,奴才该死。”
令窈扶了内侍起身,同皇帝道:“不怪他,平日我来舅舅这看折子,也都是看些旧折子,新呈上来的奏折,本就应该由舅舅启封。”
皇帝挥挥手,内侍连滚带爬退了出去。皇帝走到案边,将令窈刚才随手拾起的折子亲自递到令窈手里。
“往后不必拘这种虚礼,只要卿卿喜欢,哪怕是将御书房设到卿卿的秀凰殿,舅舅也会照做,更何况是启封奏折这样的小事。”
令窈笑着点点头,而后踮脚凑到皇帝耳边,甜甜轻语:“舅舅真好,卿卿最喜欢舅舅了。”
皇帝窥出她的心思,她说得这样小声,定是怕郑嘉和听到。
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这样的话,只怕她心里最喜欢的人,没有成千也有上百。
令窈拿了折子拆开看,才看一行,欢喜不已,走回郑嘉和身边,得意洋洋告诉他:“哥哥不是想知道,卿卿这几个月在汴梁做了些什么吗?”
郑嘉和眉目柔朗,含笑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即便哥哥不知道,也能猜到一二,卿卿做的事,自然都是好事。”
“岂止是好事,桩桩件件,皆是朝堂大事。”令窈问皇帝,“舅舅,我能将折子上面写的话告诉哥哥吗?”
皇帝迟疑,继而道:“但凭卿卿做主。”
皇帝的宠溺,令窈习以为常,郑嘉和看在眼里,颇为讶异。
来汴梁之前,他并未想到,皇帝对卿卿的宠爱,竟然到了连朝堂之事都能交由卿卿儿戏的地步。
令窈迫不及待将自己做过的政绩告诉郑嘉和,展开奏折念:“这上面说,宸阳公主才识过人,多次参与政事,所作所为,虽有成效,但……”
令窈语气一顿,欣喜的笑意消失全无,重重合起奏折,不再往下念。
“好端端地,怎么生气了?”皇帝接过折子,迅速扫几眼,面色不悦。
令窈委屈嗫嚅:“竟说我谄媚君主,还说女子参政有违祖制,若是他们有用,怎会被我一介女流之辈比下去?实在欺人太甚。”
皇帝宽慰:“卿卿莫要在意,他们嫉妒卿卿有治国之才,所以才说出这些酸言酸语,舅舅即刻将这封奏折发回去。”
令窈翻出其他几份奏折,皆是弹劾她朝政之事,这些折子还只是九牛一毛,旁边皇帝批阅过的旧奏折里弹劾她的更多。
令窈愣住。
原来舅舅早就知道官员弹劾她的事,从舅舅批过的旧奏折来看,这些早在一个月前就递了上来,是舅舅一直瞒着她顶住了所有的压力。
该委屈的那个人不是她,是舅舅。
令窈侧头问皇帝:“舅舅,为何不告诉我?”
皇帝笑着摸摸她脑袋:“卿卿只需做自己喜欢的事,无需被这些小事绊住脚。”
令窈鼻头一酸,伏进皇帝怀中,颇为愧疚:“是卿卿连累舅舅了。”
“这点事,哪里就称得上连累了?”皇帝道:“那些个世家造作起来,比这些御史言官有过之无不及,舅舅早就习惯了。”
令窈揉揉发红的眼,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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