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得真情实意,眼里全是泪水,她吓一跳,忍不住主动抱他。
“你作甚哭成这样?”
“他是你先生,也是我的先生,师徒一场,我怎能不为他痛哭?”
令窈手腕收紧,穆辰良察觉到她的动作,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刺了她,顾不上哭,忙地宽慰她:“没有泪水,并不代表没有真心,每个人的悲伤喜乐都不同,想必先生不会介怀。”
他打听过了,从孟铎死讯传来那日起,她就没有掉过泪。
她病了一场,昏昏沉沉,近日才好转。
思及此,穆辰良忽地有些嫉妒孟铎,有时候,哭不出来的悲伤最令人心碎。
她这样看重孟铎,若是可以,他真想诈死一场,换她也为他这般伤心一场。
可惜,他舍不得。
穆辰良单手搂令窈在怀,另一只手去捞她的手,可怜兮兮含着泪望她。
他一言不发,想说的话全写在脸上,令窈禁不起他用泪汪汪的眼神看她,伸手替他擦泪:“别哭了,中午我留你用膳,可好?”
穆辰良满足地蹭蹭令窈手心:“好。”
中午用膳,有穆辰良在,令窈不得不多吃些。他坐在她身边,每一口菜都要喂她唇边,看她咽下,他才放心。
宫人看在眼里,心中欢喜。
公主多日未曾饱餐,每次尝一口便不吃了,御膳房的宫人们急如热锅蚂蚁。如今天这般恢复食欲,是近日来头一回。
穆辰良还要再喂,令窈实在吃不下,推开他:“我不吃了。”
穆辰良手里端满的汤洒了一地,衣袍也被沾湿,令窈愣了愣,不等她张嘴说话,他先开口说:“无碍,这身袍子我本就不喜欢,只因出门时匆忙,没来及细看,所以才穿了它,现在我正好有理由换下它。”
穆辰良让人去宫外取衣袍,回头问令窈:“正午日头晒,我换了衣袍在你这多待会,行吗?”
令窈还能说什么,她洒了他满身汤,难不成还能强硬赶他走?
穆辰良得了她的首肯,高高兴兴地坐下来吃饭,狼吞虎咽,半晌功夫便用完午膳。
“作甚吃得这样急?也不怕噎着。”令窈拿手帕替他擦去嘴角沾着的饭粒。
穆辰良将脸凑近,方便她动作,笑道:“我知道你困了,所以吃快些,免得耽误你午憩。”
令窈收了帕子:“你吃你的,我睡我的,谁要你顾着我了?”
穆辰良接过宫人递来的漱口盐茶,先给令窈含过一口,就着同一杯茶,他自己也含一口,鼓满腮帮子,冲令窈笑。
令窈起身往里去。
穆辰良吐了茶,连忙追上去。
“你在外面歇。”令窈不看他。
穆辰良扯她衣袖:“我不困,我守着你睡。”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你守。”
“可我怕你伤心,若是先生泉下有知,他定希望我能陪着你。”
令窈一怔,想到孟铎,面色悲凉。
穆辰良改口:“是我伤心,我想让人陪。”
令窈没说什么,任由穆辰良跟着她入了内殿,又由穆辰良为她脱了鞋,她躺下去,枕着玉枕,背对着穆辰良。
穆辰良安安静静地坐在榻边,不再说一句话,只是看着她睡觉。
兴许是今日饱餐的缘故,令窈没有辗转难眠,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便沉沉睡去。
穆辰良坐了一个时辰,方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恰逢换衣的宫人拿了新衣回来,穆辰良接过新衣却没有更换,随手拿起新衣,仍穿着沾了汤渍的旧衣袍往外而去。
三七在殿外等候多时,一见穆辰良出来,忙地迎上去。
“咦,少爷的衣袍怎地脏成这样?哪个不长眼的竟敢弄脏少爷的衣袍!这可是夫人亲手为少爷缝裁的衣袍。”三七有些着急,想起方才宫人取衣,原来是为少爷取的。
“脏便脏了,一件衣袍而已,母亲为我缝制的衣袍还有许多件,不差这一件。”
主仆两人自秀凰殿前的丹陛而下,太阳一晒,穆辰良哭过的眼红红薄薄一层眼皮,像是覆了层胭脂,清俊的面庞尤为白嫩。
方才在殿内时的怔忪哀伤此刻全部消失不见,仿佛在殿里落泪的人不是他而是别人。
穆辰良眸底满是阴郁与冷戾:“父亲派人追杀清河孟氏主君的事,为何无人提前知会我?”
三七心头咯噔,答:“兴许老爷不想让少爷为这种小事操劳,所以才没让将军们说与少爷。”
穆辰良阴鸷冷笑:“告诉父亲派来的那几位将军,今年穆家持笤的人是我不是我父亲,倘若他们不想待在汴梁,便回幽州去,我身边不留欺主之人。再替我写信告诉父亲,我要留在汴梁,暂时不回幽州了。”
三七大气不敢出,应下:“是。”
穆辰良把玩刚才偷来的丝帕,上面仍留着她的香气,他低头嗅了嗅,眼前浮现令窈郁郁寡欢的模样,语气越发冰冷:“孟铎的事,是怎么回事?他可是我老师,父亲怎能说杀就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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