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船只驶离江岸,岸上郑嘉和的身影始终不曾离去。
鬓鸦为令窈披上白鹤氅衣,打趣:“方才我瞧见二公子眼都红了,以为是江面起雾迷了二公子的眼睛,不曾想,原来是和我们郡主一样,是因为恋恋不舍所以才会湿了眼眶。”
令窈匆匆揉了揉眼,声线含糊:“才不是。”
鬓鸦拿过旁边放着的檀木小匣,里面厚厚一堆诗词,字字情真意切全是郑嘉辞所作。
总共九十阙,每一阙以旬日为题,最上面一阙是“花月十六”,正是她们离开临安的日子。
“二公子是算准为我们三月后便会归来吗?所以写下九十阙诗词,好让郡主日日都有新词可赏?”
令窈将装满诗词的匣子夺过去,宝贝似地捧在怀里,小声嘟嚷:“他是怕我路上无聊,所以才作出这些诗词,供我解闷,至于我什么时候回临安,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他怎么可能算准?”
鬓鸦笑道:“那可未必,九十阙诗词,过一日便少一首,二公子别出心裁,用这样的法子提醒郡主早些归家呢。”
令窈转过身子不理她,悄悄翻看匣中花笺,只舍得看今日的诗词,不舍得翻明日的。
郑嘉和文采斐然,一首诗词即可令人回味一天。
一路水路兼陆路,风尘仆仆,多亏有郑嘉和的诗词解乏,每日一阙,早起读诗词,夜寐时已熟烂于心,梦中偶尔见郑嘉和,问他是不是故意将诗词写得这般惊艳,好叫她魂牵梦萦。
至汴梁时,其他人疲惫不堪,唯有令窈精神奕奕。
郑大老爷许久未睡好觉,只想找个地方好好歇憩,问:“卿卿,你安排的住处在哪?”他不太放心,又问:“是哪家客栈?”
“我堂堂郡主之尊,怎能住客栈?”
郑大老爷一吓:“难道是皇宫?”
“我又没有召命,怎能入住皇宫?”令窈命车夫往潘楼以北的方向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下。
令窈:“到了。”
郑大老爷抬眸一看,两座石狮子后,铜红大门高悬牌匾,上写“敕造梁公府”一行字。
郑大老爷愣了愣,这不是梁厚梁大相公的府邸吗?
第93章
家仆来报时, 梁厚午歇刚起, 正准备去宫中觐见皇帝。
忠言逆耳,皇帝不爱听, 情理之中。虽然皇帝发话,让他不必去, 但他做臣子的,怎能知难而退, 是以他十年如一日,日日进宫献忠言, 不曾停过。
“旧识?”梁厚簪好发冠,疑惑问:“那人姓谁名谁?”
家仆回话:“是位姑娘,拜帖上写的名字为郑青黛。”
“我并不认识什么郑青黛, 莫要理会,赶出去便是。”梁厚以为又是谁家阿谀奉承,想要送美人拉拢他。
这种手段他已习以为常,送人的方式大同小异。或让女子装作难民半路拦截,或让女子在酒宴中以身相许, 像今日这种,拿着拜帖就想登堂入室的, 倒是第一回 。
梁厚披衣蹬靴,推门而出。
外面吵闹得很,好像是谁闯了进来。
少女清喉娇啭:“你去告诉你家主人, 就说临安郑四姑娘求见。”
梁厚循声望去。
白雪未融, 褐枝红梅, 檐下一人步履轻盈,云鬓细腰,翩翩绿萝裙,皎皎玉面脸,美目流盼,粉腮笑涡。
豆蔻少女,眉眼柔媚明朗,姿态却惊人得霸道,步步走来,扬眉阔步,好似春日好风光,以碧绿的风吹遍大地,不留一丝残冬白雪,让所过之处都染尽春意。
梁厚呆愣,袖下执玉笏的手指尖不自觉往里扣,情不自禁轻唤出声:“公主殿下——”
只刹那功夫,梁厚回过神,早已物是人非,是他神志恍惚才会看错。
少女已提裙奔至他跟前:“梁厚!”
梁厚长眉紧锁,细细打量眼前人。
少女气喘吁吁,撅嘴鼓腮,伸手拽他腰间蹀躞带,很是不满:“好你个梁厚,竟然连我都认不出了。”
梁厚愣了愣,试探唤:“郡主?”
令窈闷哼:“现在才认出来,晚了。”
梁厚目光扫视,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一遍:“真是你?”
令窈胡乱拨弄他蹀躞带上玉器钥匙,眸子微抬,啧声:“梁厚,你的眼力劲一日不如一日。”
梁厚噎声。
这张脸,这通身娇纵的气派,除了他曾教过的宸阳郡主,还会是谁?
梁府的奴仆这时才追过来,急道:“姑娘你再不走,我们就要报官了。”
令窈装模作样躲到梁厚身后,有意捉弄他,怯生生道:“梁相公,求求你不要让他们报官,小女子孤苦无依,因与相公曾有旧情,所以特来投靠,还请相公莫要赶我走。”
奴仆瞪大眼,不得了,好像听见什么不该听见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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