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他只是讨她欢心,世事无常,以后怎样,谁也说不好。可她就是乐意听。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听过好话,博得一时欢愉,也就够了。
令窈小心翼翼回抱他,郑嘉和的怀抱温暖舒适,别说旁的女子,就连郑令婉,她都不愿同她分享。
待她及笄,便要同他分男女大防,再也不能享受他今日的温柔。
郑嘉和揉揉她皱起的眉头,问:“怎么了?”
她拿大逆不道的话问他:“世人为何设下如此多的礼法?”
郑嘉和轻声笑:“不知道。”
“人赤条条来到世上,死了也是赤条条而去,难道那些礼法还能跟到地府去不成?既然生而为人,就该无拘无束,怎么快活怎么来,只要无害人之心,谁都没权利品头论足,不是吗?”
“是。”他勾起红薄的唇,望着她的眼神犹如望一轮清月:“卿卿为何突然说出这种话?这样的话,是从孟先生那里学到的吗?”
“因为卿卿心中有许多事想做,这些事冒天下之大不韪,却件件让我快活。”她停顿半刻,答他后面一句:“确实是先生所教,不止这一句,他还教过许多句,句句令我心服口服,所以哥哥不能说他坏话。”
郑嘉和沉思,方道:“孟先生是天下难得的夫子,有他做你师父,哥哥很放心,怎会说他坏话?”
令窈说出深埋在心里的疑惑:“之前哥哥做我书童,日日到书轩斋陪我念书,虽然有心隐藏,但是我看得出来,哥哥对先生,既有敬佩之情,又有些许怨言。”
郑嘉和平静回应:“我与他往来甚少,相知甚少,谈何怨言?”
令窈调侃:“哥哥对先生文章的主张甚是熟稔,先生才说一句,哥哥便已知道余下全文,难不成是梦里与先生相会,所以才得这般默契?”
郑嘉和含笑,有意转换话头:“卿卿,今日为何不让山阳送你,反而让穆少爷送你回去?”
提到穆辰良,令窈全然忘了刚才的困惑,当即道:“是他自己要伺候我,难道哥哥也要像大伯父那样,对我耳提面命?”
郑嘉和捧过她侧到一旁的脸,道:“卿卿一碰到穆少爷的事,格外躁动不安呢。”
他擒住她的力道虽轻,但她挣不开,不得不与他对视:“哥哥的意思是——”
“卿卿是不是爱慕他?”
他话音平淡,却字字有力,令窈皱眉,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出来,只得无视心中涌出来的奇怪感觉。
她轻声轻气地说:“才没有。他总缠着我,上次又救了我,我只能同他好一阵子,以后再远着他。”
郑嘉和忽然又问:“卿卿知道什么是爱慕吗?”
他没头没脑地抛出这样一句话,令窈觉得好笑,心中生出几分倔强,不想被他看轻,撒谎道:“当然。”
郑嘉和没说话。
令窈偷瞥他,窥见他清俊眼睫目光垂落,似在沉思人生大事。
许久。
郑嘉和才开口同她道:“卿卿,哥哥不喜欢你同穆少爷亲近。”
他说着话,手指覆上她的侧颊,他用巾帕擦过的地方,他又拿手轻揩一遍。
气氛不太对。
她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他不喜欢她做什么。
换做换他人对她指手画脚,令窈只怕早就发飙,只因面前人是郑嘉和,她几乎想都没想就应下:“知道了。”
被郑嘉和明令去做什么的感觉太新奇,她甚至主动问:“哥哥,除了穆辰良,你还想让我远着谁?”
“你三哥哥。”
令窈温热吐息贴到他耳边:“三哥哥脚上的伤太蹊跷,是哥哥所为吧?所以才让我远着他。”
“是,也不是。”
“那就是了。”她为自己洞察人心的天赋感到欣慰,“难怪下午他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定是将我和你视同一丘之貉。”
郑嘉和目光柔得能滴出水:“孟铎将你教得太过聪明。”
令窈笑道:“我本就聪慧,他不过是打通了我的任督六脉而已。”
她担心他争不过郑嘉辞,关切叮嘱:“哥哥,无论你想做什么,千万不要伤到自身,一切小心为上。”
“嗯。”
兄妹俩说着话进了碧纱馆,馆外对着的廊檐黑瓦上,山阳停驻半刻,直至亲眼看着令窈被鬓鸦接进屋里歇息,他才回去复命。
书轩斋。
孟铎斜卧凉榻,手里捧本书,神态清冷自矜,宽袖翩翩,腰间玉佩流苏垂至地上。
山阳抽过矮杌坐他对面,犹如孩童般捞起流苏,指间环绕,道:“她从书轩斋回碧纱馆,已将那条路走过无数次,先生何必派我暗中护送。”
孟铎翻书动作稍稍停滞,很快恢复如常,道:“你怎么那么多话。”又问;“穆少爷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吗?”
山阳扯谎:“没有。”
孟铎抬眸:“山阳,你不擅长说谎。”
山阳连一秒都撑不住,当即将穆辰良偷亲令窈的事告诉他。
孟铎丢开书。
山阳愣住,问:“先生,你不高兴?”
“并没有。只是嫌穆辰良太轻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