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爷还以为自己看错。华家与郑家并无深厚交情,且因着小郡主的缘故,两家颇有结缘之嫌。今日他们肯上门参宴已是意料之外,哪里想得到竟还会备下如此厚礼。
华大老爷示意华晟和华朝去给令窈问安时,令窈正和郑嘉和说话:“你就坐我旁边,反正不许你坐那么远。”
郑嘉和提醒她:“你该坐祖母那边的主桌。”
令窈理直气壮:“我坐哪桌,哪桌就是主桌。”
郑嘉和低眉浅笑。他难得穿红,朱色金线袖边的圆领袍,玉簪冠发,因着璧白的面庞不似平常病容,笑起来如兰似桂,更添少年英气。
令窈只觉赏心悦目,还想多瞄几眼,被一道洪亮的祝语打断。
“遥叩郡主金安,愿郡主芳辰吉乐!”
令窈抬眸,望见华晟低身鞠躬,旁边华朝结结巴巴地将他刚说过的话复述一遍。两人百般恭顺,像是被谁拿刀架在脖子上一般,唯唯诺诺。
令窈虽颇感意外,并不想与他们兄妹二人过多交谈,也没说谢,点点头就算打发他们了。
倒是郑令清大惊小怪,同郑令婉说:“华家的人怎么了,吃错药?”
郑令婉只答:“或许是不想再生事端。”
华家兄妹走后,陆续又有别府的人过来祝贺令窈生辰,不多时,南康泽带着南文英出现。
令窈受了南康泽的礼,转眸望见南文英看郑嘉和的眼神。不止她一人看见,郑令婉也察觉到了。
南康泽道完庆贺语,同郑嘉和说:“二郎,我新得一副阎立本的仕女图,不知是真是假,可否请二郎帮我鉴鉴?”
郑嘉和看了看令窈,方才开口回应南康泽:“可否下次?”
令窈怕被人瞧出她小气,佯装大方,道:“何必等下次,二哥哥快去快回。”
待郑嘉和跟南家兄妹一块走了,令窈又觉得后悔。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刚巧与郑令婉撞上目光。两人心领神会。
令窈招手:“二姐姐,你坐过来些。”
郑令婉犹豫半晌,推了郑令清挽留的手,坐到令窈身边。
令窈口是心非,悄声说:“南姑娘出身好,模样也好。”
郑令婉低了声音:“她确实很好。”
一时间相对无话。沉默片刻后,郑令婉开口:“她的心思未免也太明显了。”
令窈丝毫未觉自己的话老气横秋:“就是,小小年纪,就打起这样的主意来。”
郑令婉咬牙切齿:“她心气高,后年及笄,定有无数世家子弟求亲,何必招惹哥哥。”
令窈从未觉得郑令婉如现下这般讨喜,夹一块葱扒羊肉给郑令婉,道:“她还说要考女学士,若真是考上女学士,哪还瞧得上二哥哥。”
郑令婉狠狠咬一口牛肉:“谁要她瞧得上,我还嫌她配不上二哥哥呢。”
这就是家中妯娌多的坏处了。令窈恍然自省,她与郑令婉,可不就是别人家中百般挑剔日日给新妇脸色看的小姑子吗?
她久久发呆,郑令婉问:“四妹妹,难道你认为我说得不对吗?”
令窈深呼一口气,鄙夷自己丑恶的嘴脸,却还是忍不住说:“二姐说得对,她南文英配不上。”
郑令婉往令窈碗里夹鹿脯,同仇敌忾:“四妹妹多吃些。”
游宴人来人往,高台上的戏班子已经唱过两回,郑嘉和还未归席。令窈吃饱喝足,实在闷得慌,独自离席到外面透透气,顺便,寻一下她那不知所踪的兄长。
逛遍周围三个石亭,仍不见郑嘉和,走了好远一段路,终于在廊街尽头的松柏树下找到人。
令窈抿抿嘴,没出声,就站在原地,不躲不闪,打算等南文英发现她。
只是,南文英压根就没注意周围动静,一心放在郑嘉和身上,羞着脑袋,连句话都说不出,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此番女儿家面对心上人惴惴不安的羞态,被令窈瞧在眼中,她没有体会过,不能理解,鼓起双腮,心中默念,快点发现她啊。
郑嘉和的声音缓缓响起:“南姑娘,你若无事,我便回去了。”
南文英一急,开口:“二郎,我有话同你说。”
顷刻,郑嘉和:“有些话不必说,我少不更事,体弱多病,又无功名在身,南姑娘莫要错付真心。”
南文英红了眼:“我不在乎,真心是我自己的,我愿意给谁就给谁。”
令窈诧异,为南文英的直接了当,也为郑嘉和的招花引蝶。
她明明记得郑嘉和没有什么爱慕者,无论是腿伤未愈之前还是身体好全之后,与他郑嘉和往来的女孩子,除了府里这几个姊妹,再无旁人。
原来,是她太过关心自己,所以才不知道他十五岁时就已勾得南府姑娘为他倾倒。
令窈踮起脚,她想看一看此刻郑嘉和脸上的神情,可是他背对着她,她脖子折断也望不见他的面容。令窈闷闷地想,大概仍是那副温和的模样,也没什么好看。
正前方南文英泪盈于睫,未免两人难堪,令窈决定做回好事——她悄悄退回去几步,装作刚从廊街过来的样子,大声喊:“欸,二哥哥,我总算找到你了。”
南文英见是她,立马拿巾帕擦了眼,哑着声说:“哥哥还在等我,我先走一步。”
不等令窈往前,南文英已经跑得没有踪影。令窈假意问:“二哥哥,她怎么一看到我就跑?难道我长得很吓人吗?”
郑嘉和抬眸,漆黑的眼眸簇起笑意:“我知道你刚才什么都听见了。”
令窈被点破,懒得否认,蹲下去,脑袋搁他膝上,眨着眼睛问:“兄长脑后长了眼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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