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女人喃喃,有些失望,她举着灯又往别处去了。
阿福才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呜呜,这个静园好可怕,她想朱公子了。
第32章
夜漏更深, 东暖阁里灯火通明, 皇帝坐在御案后, 抬眼看向坐下诸人。
被连夜召来的翰林学士们和大理寺官员俯首翻看一箱箱的账册,书写声算珠拨动声绵连不绝,太子也拿着一本账册在看, 皇帝却一眼看穿太子的心思并不在这里了, 长子平庸, 若不是长孙聪慧果决,他真担心百年之后的李家江山。
再看四子燕王,烛火下他认真翻看着一本账册, 间或与一旁的翰林学士低声议论几句, 似乎很有所得。
“夜深了, 燕王先出宫去吧, ”皇帝轻抚着椅子上的龙头雕刻,忽然开口。
正与燕王讨论得投入的翰林学士一愣,燕王已跪下应答,“是。”
头顶的八角琉璃宫灯投下光来, 映得燕王的脸半明半暗, 皇帝眯着眼看他神色平静并无其他,抬手道:“今夜你也累了, 回去好生歇息,不用来上朝了。”
“多谢父皇体谅, 儿子告退。”燕王稳稳起身, 淡然出了东暖阁, 不曾有留恋之色。
太子有些羡慕地望着燕王出去的背影,父皇还是偏心,竟然放了燕王回去休息,他却还得留在这里。
丑时刚过,一出门就有森凉的夜风吹起了燕王的袍角,他是白日入宫,穿得单薄,袍角被高台上的风吹得凌乱,澄明的大红宫灯下,显得有几分萧瑟。
“王爷留步,”石敏举着一件披风追了出来,见燕王停住了,忙疾步追上去,“万岁听见外头风大,令奴婢给王爷送一件披风。”
“劳公公待我向父皇谢恩,”燕王抬抬手。
石敏留心见燕王容色沉静,既无半路被撵走的不满,也无欣喜之色,心里腹诽了句也难怪燕王平静,任谁做了半日功,连个苦劳都没有捞到,赏件披风能有什么用?最后功劳还不是落到了太子上头?
王承恩不等石敏亲自动手,自觉接过了那件墨绿妆花蟒龙纹披风为燕王披上。
灯下,蟒龙纹花团锦簇熠熠生光,乍一看富丽非常,然蟒龙五爪却非龙,燕王淡淡一笑,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父皇已经在防着他了,今夜顾选之事论理与他并无干系,却留他在宫中至夜,又体谅他辛劳不必上朝,看似荣宠,其实却是防着他插手其中。
燕王站在乾清宫的高台上,前方太和殿影影瞳瞳如蛰伏巨兽,令人心生向往,他抬脚下了玉阶,向着那暗影重重而去,他总有征服这巨兽的一日。
曹正淳没想到燕王这回进宫竟然如此之久,他看到有大理寺和翰林院官员也被传召进宫,至夜不出,就想到燕王恐怕是留宿宫中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曹正淳不敢打搅王爷大事,又担忧徐夫人在静园受苦,直后悔为什么没有想起来去请陈嬷嬷呢?
如今守在宫门外,真是不上不下了。他犹豫着要不先回府,忽然宫门传来响动,偏门开了,提着羊角莲座宫灯的太监送了人出来。
曹正淳一眼认出燕王,急奔了过去,“王爷。”
“王府生了何事?”燕王本来心情正好,看见曹正淳在,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王爷,徐夫人出事了,”曹正淳不敢耽搁,三言两语就把事情交代清楚,刚说完,就见燕王殿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身上马,马鞭一甩,那马就撒着四只蹄子跑远了。
看来王爷是真的很对徐夫人上心啊。曹正淳摇头晃脑,一旁王承恩忽然一拍大腿,“王爷等等奴婢啊!”
咦咦,曹正淳也反应过来,王爷把他的马给骑走了!
燕王一路骑着马疾驰,不久就到了燕王府前,扬鞭敲门,把满腹牢骚来开门的门房吓了一跳,赶紧开了门,燕王就一阵风地进去了。
怪事,王爷今日怎么这么急?门房拍拍心口,王爷那身气势,吓死个人了。
燕王担心阿福在静园中受惊,真的是疾步而行,走得衣裳猎猎生风,不过一刻就到了静园,他等不及叫人开门,干脆翻墙而过,跳进了院子中。
阿福抱着阿黄有点昏昏欲睡,忽然她怀里的阿黄焦躁地挣扎起来,阿福正疑惑,阿黄已跳下床,扑到了门上汪汪汪叫起来。
燕王已经很久没有来过静园了,正不知道从哪里找起阿福,听见后院传来的狗叫声,他心头一松,快步向着声音来处找了过去。
宋嬷嬷就住在后院偏房,她被阿黄的吠叫惊动,点了灯开门来看,乍然见到庭院中一个高大人影,第一反应是闹贼了,正要喊,燕王已开口道:“嬷嬷,是我。”
“王爷?”宋嬷嬷举灯照了照,一见果真是燕王,心里诧异不已,今日关进静园的就只有一个徐氏,莫非王爷是为了她来的?
“我来接今日关进来的徐氏,”燕王心里急,宋嬷嬷又是小时候伺候过他的老奴,他在宋嬷嬷面前没有克制装着,面上流露出焦急之色来。
“王爷请随老奴来,”难得看见王爷毫不掩饰对一个女子的上心,宋嬷嬷压下心里的惊异,回房拿了钥匙,给燕王领路。
听阿黄叫得兴奋,阿福也反应过来了,“阿黄,是不是王爷来了?”她努力睁大了眼睛,可是人眼在夜里怎么比得上狗眼呢,她只看得到一团浓重的漆黑。
汪汪汪,阿黄欢喜地摇着尾巴回应阿福,见她还是坐在床上,阿黄就跑回去咬着阿福的衣角,试图拉她一起到门口迎接主人。
“等等,”太黑了她看不见啊,阿福磕磕绊绊摸索着下了床,又被阿黄咬着衣角带她往门口去,她只得伸着手找平衡,一脚深一脚浅地跟着阿黄走,忽然眼前一亮,透过窗格,她看见有人举着灯过来了。
朱公子来接她了!阿福心花怒放,顾不得别的就向着光处扑去,结果她忘了屋子中间还摆着桌子板凳,一下子撞在凳子上,扑通一声巨响,连人带着凳子摔倒了。
这下子可疼!
都不用刻意伤心了,阿福还没有见到燕王就委屈地哭了出来。
燕王也听到了屋子传来的巨响,他只觉心头一悸,等不得宋嬷嬷掏钥匙开锁,他已用手一把扯掉了门上的铜锁,推开被扯出一个大洞的门进屋了。
借着身后宋嬷嬷手里举着的灯台里微弱的光,燕王就看见阿福趴在地上,抬着头望来,眼睛里亮晶晶的全是泪珠子。
小姑娘哭得可怜,却是没有发出声音的,咬着自己的唇,小脸白得似乎透明,燕王只觉心口似被钢针扎了一下,钻心的疼。恍惚梦里也有过这样的场景,脸白如纸的徐氏抓着他的手无声落泪,鼻端嗅到了浓浓的血腥气,耳边是钱蕴仪的辩解,“慧姐儿是无心的,她又不懂事,只是想跟徐氏玩罢了,哪知道徐氏有了身孕呢。”
跟人玩,就能把别人推下台阶?
慧姐儿是心智不全,却有的是聪明人。燕王心生怒意,也不知道是受了梦境的影响,还是看到小姑娘摔倒,脸色顿时变了。
翠眉战战兢兢地不敢靠上前去,王爷的表情突然变得好可怕。莫不是听信了白侧妃等人的污蔑,来对徐夫人兴师问罪的吧?
“王爷,我腿疼,”阿福有些生气了,她都摔倒了,怎么还不来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