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2 / 2)

嘉元帝挥手,给苏遒赐了座。

苏遒领命坐下,暗自松了口气。虎符交上去后,他这才略松懈下来,转而睨了几眼静跪在一旁的身影。

心下一惊。这不是晋王秦汜吗?

苏遒心中不解,瞧这阵势委实不太对劲,又不敢贸然发问。

反倒是嘉元帝提起来:“晋王此番出关,给老四添了不少乱吧?”

苏遒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当年他们几个一起打天下,秦、赵、卫、苏、宋,他是老四,可自嘉元帝登基后这种称呼便再未有过了,眼下嘉元帝突然这般称呼他委实让他不适。况且他称呼他亲儿子都是叫的封号,话里话外都分外诡异。

苏遒斟酌着答:“自是不曾添乱的。晋王爷能言善辩,和谈能把太子交换回来有他的一份功劳,且王爷武艺不凡……”

嘉元帝笑着打断他:“听老四这么一说,朕这才发觉朕这儿子是个奇才呢。”

苏遒被他话里的嘲讽意味惊了一惊,他是实话实说,晋王秦汜本就未曾添乱,相反甚至还帮了大忙,真正添乱不休的是太子才对。苏遒抬眼打量几眼仍跪着不动如山的秦汜,心下惊疑。

嘉元帝又开口问及些许此战细节,苏遒压下心底疑虑,一面应着话,一面转而抬眼瞧几眼榻上的嘉元帝——那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愈发衬得他脸色蜡黄,鬓角似有几根白发。

苏遒在边关战局最是紧张之时听闻嘉元帝病重,便觉难以置信,眼下真真切切看到自又是另一番震撼。当年一同打天下的主帅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开口说话都费劲儿。怎么好端端地就突然病倒了?

苏遒垂眸看看自己,一身沾了血的盔甲还未来得及换,满身战场上的凌厉戾气还未来得及收敛……然此战远比他想象中打得要艰难,他也早已不复往日气力。

嘉元帝猛地咳嗽了两声,嘶哑干涩透着一股子行将就木的味道。

苏遒惊了一惊,止了声,又转而斟酌着开口道:“陛下当保重龙体啊……”

嘉元帝接过宦官递来的清茶,浅抿了一口,又搁下了,叹了口气道:“还是当年征战留下来的旧疾,前些日子又不慎染了风寒,年岁渐长,略有些撑不住了……老四你也要多注意些才是。”

苏遒颔首谢恩。

嘉元帝转而又淡笑道:“我大梁有苏将军如此,实乃幸事。”

“幸事”二字被其咬得格外的紧,苏遒闻言心里一跳。

殿内的安神香太浓了些,混着苦辛药味直往人鼻喉间乱窜,似乎隐隐还有血腥味,窗子、门又都闭着,他有些呼吸不畅,胸中憋闷。他定了定神,正欲开口请辞回江南养老之时——

宦官慌里慌张破门而入,连规矩都忘了,膝盖一软,被门槛绊了一下,跪倒下去。

殿门大开,急风灌入,殿内昏黄烛火仓皇摇曳,似是要逃离这风雨欲来的深宫。

总管太监正欲呵斥,那宦官抬头颤着声道:“陛,陛下,皇后殿下遭刺客袭击……”

那宦官话音未落,一只羽箭“咻”地一声射在他的脚边。他被吓得一缩,整个人颤抖不休,半句话也说不出了。

殿外黑影一闪而过。

殿中人具是惊疑不定。嘉元帝还未发话,其身旁总管太监尖细的嗓音已响彻整座蓬莱殿:“来人,护驾!”

话音落下,不出片刻,宫中禁军已严密包围住了蓬莱殿,须臾后,神策军都指挥使一身盔甲配长剑,进了蓬莱殿。

他拱手下跪:“末将领命护驾!”

嘉元帝压抑着咳嗽,嘴角发颤,越是处在高位越是怕死,他下了命令:“朕命你即刻封锁宫门,擒拿刺客!”

“末将领命!”神策军都指挥使旋即退了下去。

苏遒眉头狠狠皱起,他进宫面圣连半把称手的武器都未携。这把守严密的深宫哪来的刺客?!

而殿中跪得神志模糊的秦汜,偏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那支羽箭,若有所思。

神策军都指挥使出殿之后,殿门再次紧闭。

殿内烛火微微颤抖着,殿中人几相对视,皆是静默不言,气氛紧张而压抑。各人皆各有所思,谁也猜不透谁所想,唯有那一星烛火,窥见了每个人神情之下隐秘的神思。

***

宫门突然封锁,京中一众人得不到消息皆是心绪不定。

晋王府内,苏虞刚得知父亲提前归京的消息,宫门封锁的消息接踵而至。秦汜自被召进宫去便一直未归,她已坐立不安了大半日了,未时派进宫去打探秦汜的人回来说“圣人正和王爷谈话,不让旁人打扰”,酉时再派进去的人便再也出不来了。

父亲留了话进宫复命后,便回来看她,眼下只怕仍在宫中。宫门突然封锁,定然是出了什么变故,可如今宫门一封,禁军严密把守,连只蝇子也飞不进去,更别想飞出来。

苏虞恨透了这种坐以待毙的情形。她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呼出来,转头又吩咐了几人去宫门外头打探消息。

宫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夜色渐浓,京城缓缓入眠,却睡不安稳,睡梦里宛如狂风骤雨席卷而来。

***

神武军军营内。

鼓声大作,众将士立马中断手中事务,训练有素地列队站好。三军排列整齐后,却见击鼓之人并非主帅苏遒,也非副将,乃是监军——太子殿下。

太子亲自上阵,呼喝道:“三军听令,即刻随孤入宫擒拿刺客救主护驾!”

众将士一时有些惊疑不定。

太子眸光一闪,拿出一枚黑漆的铜虎符,将之高举以示众将士。

夜色里,几只火把依稀照亮了太子的面庞及其手中高举的虎符。

“虎符在此,众将士随孤入宫擒拿刺客,活捉刺客者赏金千万、良田百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