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虞瞥一眼地上掉落的剪刀,心里寒凉一片。她对卫霄有愧不假,可容不得旁的人打着卫霄的名义来作践她!
苏庭将痴痴狂狂的卫夫人制服交给卫府管家,赶紧拉着苏虞出了灵堂,身后仍是无休止的“还我儿子!”“还我夫君!”,十分渗人。
苏庭焦急地问:“哪受伤了吗?”
苏虞闻言,查探一下自己全身上下,发现除了手肘膝盖略微有些磕碰,隔着衣服也没伤到哪儿,就是头皮委实被扯疼了,生疼生疼的。苏虞遂答:“没哪儿受伤,阿兄放心吧,就着实被吓着了一下。”
苏庭看她形容狼狈,十分心疼。苏虞被扯得头发、衣襟散乱,遂赶紧上了马车,整理仪容。罢了,她撩开帘子,探身出来问:“阿兄你怎么来这儿了?”
苏庭叹息:“我外出办点事儿,路过卫宅,瞧见府门外头晋王府的马车,便进来看看了……幸亏还算及时,不然那一巴掌可有你这小脸好受的。”
苏虞淡淡道:“不过是看在卫霄的面子上不与她多计较。”她头皮现在还是麻的,她哪曾受过这种罪?
苏庭适才来不及细细观察,有些疑惑:“卫伯母当真疯了吗?”他说着,叹了口气,“卫家几多巨变,卫伯父、卫七郎接连死去,想也难以承受。”
苏虞却斩钉截铁:“假的。”那个眼神绝对是清醒的,卫夫人装疯卖傻败掉了她最后一丝同情心,她冷哼一声,“若不装疯怎么能伤到我这个王妃仍全身而退。”
半晌,苏庭又问:“卫霄当真为救你而死?”
苏虞垂下眼眸,应了声“是”。
苏庭叹了口气。
苏虞手里仍旧捏着那枚玉佩,回望满目萧然的卫宅,凄凄戚戚、撕心裂肺的“还我儿子!”“还我夫君!”之音回荡在整座府邸里。
也不过是一可怜人罢了。但恕她无法再对其生出半点同情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卫家多年的家底应该还是有的,安安分分过日子也不至于愁吃穿。
苏庭翻身上马准备回府衙,临别之时随口问了句:“夭夭是回王府吗?”
苏虞却顿了顿,支吾道:“……我回苏家看看。”
苏庭挑眉,问:“和他吵架了?”
苏虞支支吾吾不言。
苏庭也不再多问:“那便回去吧,想吃什么吩咐厨子做。去祖母跟前瞧一瞧,你去一趟边关瞧着都瘦了,祖母肯定得心疼。”
苏虞笑着应下了。
苏庭也笑了,他道:“不论何时,苏家的大门都对你敞开,想何时回来便何时回来。”言罢,他打马扬长而去。
第95章 晋王拜访
自那日后,苏虞便在苏家住下了, 她闺阁里的一应物件儿都原封不动地保留着, 收拾收拾便能住人了。
渐渐开春了,天气暖和起来, 恍然间发现边关的仗都已经打了一整个寒冬了。边关屡屡传来捷报, 苏虞心里却不知为何仍是觉得空落落的, 不踏实。
偶尔心烦意乱的时候,她便又开始抄起佛经来, 以期求得些许心安。
在少女时期的闺阁里住了些许日子,恍似当真又回到娉娉袅袅的豆蔻年华,从灼华院的窗子里往外瞧, 好像那时的天空都要蓝上许多。她怀念起那时的玩伴——池塘里的小金鱼儿, 遂往后院水榭里去, 却发现那池塘里头一条金鱼也无了。
苏虞怅然若失,恍惚记起出嫁时挑了几条最喜欢的小金鱼儿,连同那盆开得最好的虞美人一同陪她进了晋王府。自父亲出征后她便将它们抛之脑后了, 顾不得这些了。她吩咐过王府管家好生照料她的鱼儿和花儿,想来它们过得也不差。只是眼下有些想念它们, 却拉不下脸来去晋王府将之要回了。
苏庭得知此事, 便又买了几条形态各异的小金鱼儿送给她, 苏虞欣然接受,又开始在院子里鼓捣起她的花儿来。可到底终究不是原先的鱼儿和花儿了。日子过得似乎挺惬意的, 闲来无事练练字读读书, 倒也修身养性。
她恍似回到未出阁的时候, 苏府众人也仿佛她不曾出嫁一般,也只以“三娘”称呼她。只是偶尔夜里惊醒的时候,身旁空无一人……有些不习惯。
日子流水般逝去,眼见着嫂嫂陆锦姝肚子越来越大,兄长一下职便片刻不耽搁地回府,眼珠子似的供着媳妇儿。苏虞也时常去瞧嫂嫂,笑着帮兄嫂二人给这尚未出世的孩子取名,祖母也笑着帮忙出主意,翻来覆去终究还是没能定下来。
宫里头的事,苏虞也不如何关心了,只听闻嘉元帝似乎醒了,却仍是卧病在床,行动不便,张太后又病倒了。
苏虞院子里种下的虞美人发芽的时候,春日彻底驱赶走了冬日残存的寒意,边关传来捷报——西北三州重归大梁疆域。眼见着宁国公立时便要得胜还朝,整个宁国公府都升腾起欢欣的气氛。
苏虞也勾唇笑,迫不及待想要见到父亲,想要填补心里那个空落落的窟窿。
捷报传回的第二日,便是苏虞的生辰。若不是祖母提起来办个生辰宴,她都要忘记自个儿的生辰了。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应接不暇……转眼她已十六岁了。
苏虞推脱不愿张扬大办,苏老夫人最后还是由了她——出了阁的闺女在娘家大办生辰礼,传出去也不太好听。遂只在府内办了家宴,又因着苏庭那日有公职在身,便定做了晚宴。
晚间,苏虞看着一大桌子丰盛佳肴有些哭笑不得。环视席上众人,祖母,兄长,嫂嫂,还有二婶娘和四妹五弟,算上她自个儿,就这么几个人,备下这么大一桌子菜。祖母平日里最厌烦穷奢极侈,眼下倒是铺张浪费了一把。
侍女端上来一大碗长寿面,上头浮着一只荷包蛋,几片青菜叶、些许配菜,衬得一碗面鲜美可口。
苏虞举筷夹起面头,一口咬下去,长长一根面,从头吃到尾吃得她满头大汗。许是照顾她的食量,这面虽长,却很细,不过一根吃完,便也半饱了。于是看着一桌子玉盘珍馐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桌人一面用膳,一面聊聊磕儿,气氛很是松快。
一宴将了的时候,忽有客登门。
前来通报的管家开口说话前,禁不住抬眼瞥向一旁的苏虞。经他一打量,苏虞举筷的手一顿。
——“晋王爷造访。”
***
秦汜进门后,同苏老夫人和苏庭打了招呼,苏老夫人问他是否用过膳,他言已在王府内用过了。苏老夫人转而见苏虞也吃得差不多了,遂吩咐苏虞领着秦汜去她自个儿院子里坐一坐。
苏虞瞧一眼外头的天色,盘算着“坐一坐”要坐多久。夜幕正渐渐吞噬掉最后一丝残阳,恐怕不止是“坐一坐”那么简单了。
苏虞领着秦汜一路回了灼华院,她垂着眼不去看他,二人一路相对无言。
进了灼华院,苏虞吩咐连翘去沏茶。二人在堂内相对而坐,仍旧是相对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