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在这东宫无人,皇后赵氏又病恹恹的当口,赵家族中子弟当街纵马伤人一事在京城被大家议论不休。
苏虞听闻此事时, 几乎冷笑出声。赵家无疑是在自掘坟墓。
嘉元帝削了那个赵氏子弟的官职, 上朝时严词告诫赵氏诸人,赵家这才缩了起来。
朝中太子一脉已有偃旗息鼓的态势。
反之,楚王一脉声势渐高。连带着宫里的崔贵妃都有些飘了, 她眼下掌管六宫事宜,行事张扬起来, 这宫里好似全然没有立政殿里那位皇后了。
苏虞冷眼瞧着前朝后宫里的风云变幻,略略感慨着赵氏再难东山再起, 也有些遗憾于崔画屏并不会重蹈赵氏覆辙。
崔画屏飘归飘,走得倒也还算稳, 行事张扬归张扬, 却叫人挑不出错处来, 反倒让人赞一声处事果决不拖泥带水。
到底是百年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比赵氏有脑子得多。
苏虞自秦汜出征后便无所事事起来,眼下盯着后宫,只等着崔画屏先画下圈子,她再将之往里推。这般既省心省力,又能轻易将自己摘出来。
崔画屏近来明里暗里踩着赵氏狠狠风光了一把,却在张太后那触了霉头。张太后素来便不怎么瞧得上她那副清高样,还曾暗嘲她“恨不得在脑门上写着‘吾乃五姓女’生怕人不知道”,她眼下越发张扬起来,张太后自然不喜。
崔画屏例行去给张太后请安的时候,张太后爱理不理的,给了她十足的气受。偏偏张太后竟把那正怀着胎的徐美人接到兴庆宫里住了,炊金馔玉地供着。
这一比衬下来,崔画屏自然心有不忿。
她当年有孕的时候怎么不见张太后给她些好脸色?排开那日薄西山的赵皇后,她眼下算得上是后宫之主了,却偏偏还要受这份气。
肚子里有个孩子便金贵了?
虽说眼下楚王之位无法撼动,可若徐美人生下来个皇子,又得太后和圣人的垂怜……终究是个变数。
小年的时候,崔画屏主持在宫里办个家宴,去兴庆宫请张太后和徐美人,愣是没把这二位请过来。
气闷之下,崔画屏决定拦腰斩断徐美人肚子里的变数。若事发,便一箭双雕,栽赃嫁祸给皇后赵氏,也算除了她多年的心病。
奈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曾想那箭会转头刺向她自己。
崔画屏想了又想,徐美人眼下在兴庆宫里,张太后眼皮子底下终归无法轻易下手,便也只能在徐美人出了兴庆宫的时候做手脚了。
殿中,崔画屏坐在嘉元帝身旁,当着嘉元帝和后宫一众莺莺燕燕的面,漫不经心地问徐美人自个儿宫里新进的徐宝林——
“听闻你是打小便跟在徐美人身后服侍的,那想必她的喜好你是极清楚的吧?”
徐采薇心头忍不住一颤。
她本不过一窑子里的清倌儿,冒充徐美人贴身侍女进的宫。可她哪里知道徐美人的喜好?
崔画屏转而浅笑着对嘉元帝道:“虽说今年不必再宴请百官,可咱儿自个儿家里人、宫里的姊妹们还是要在一处吃除夕宴的。陛下吩咐下来让臣妾筹办这除夕宴,眼下徐美人是顶顶金贵的人儿,臣妾便想打听打听她的喜好、有无忌口,好照顾照顾徐妹妹的口味。”
嘉元帝闻言淡淡地笑了笑,道:“你有心了。”
崔画屏转而看向徐采薇。
徐采薇支吾了半晌,瞥一眼桌案上的糕点便胡诌道:“美人喜食……糕点。”
她言罢,又觉得这话听着委实便不怎么让人信服,便又低着头添了句:“美人自小就喜欢的吃食就是桂花糕了……可桂花性温活血,眼下怀了身子,便不怎么吃了。”
崔画屏闻言勾唇笑了笑,心里便有了主意。
……
大年三十,除夕之夜。万家灯火,几多团圆。
苏虞却走在宫里的石板路上,身旁身后除了一众仆从,也算得上是形单影只了。
合家团圆离她还远着呢。
只是合不了家团不了圆,还要在这大年三十进宫去瞧人的脸色,苏虞心里有些烦闷。她身为晋王妃,上了皇家玉碟的皇家媳,眼下晋王不在京中,她自然是要进宫赴宴的。
麟德殿内,一应繁文缛节之后,嘉元帝落了座,这才开了席。其右手边是张太后,左手边是脸色苍白的皇后赵氏。
待上了席,苏虞也不与人攀谈,兀自闷头用膳,便越发显得孤零零的。
她右手边坐着的是东宫诸人,也是缺了男主子,却不显得她这般孤独――东宫里一应正妃、侧妃、良娣,扎堆坐在一起反显得热闹。
苏虞垂着眸子浅浅地抿了一口酒,酒瘾上来了也强行忍着。
她前些日子给秦汜写了一封信,将将在今儿出门前收到了回信。回信比她心血来潮写的信要短的多,三言两语字迹潦草,似是写得很急。
信里只道要她好好养着身子,他和父亲在边关甚好,不必挂念。
……既如此,酒还是乖乖忌了吧。沾一口过过瘾就行。
苏虞转身吩咐人上了杯姜茶,一小口一小口地饮。
除夕是要守岁的,除夕宴也吃得久,夜色越来越浓了,苏虞默然听着席上诸人闲聊,抬头看一眼天边的月。
想来京城的月和西北的月也没什么不同之处。
今儿大年三十,边关也是要守岁的吧。
……不知他今时今刻会不会也抬头瞧一眼明月?
苏虞目光幽幽。那月似乎被她吓着了,猫着腰躲进了云层里。
夜色又浓了几分,思念……也似乎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