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2 / 2)

她眨眨湿润的眼睫,放弃了狡辩,略带点委屈道:“你弄疼我了。”

秦汜顿了下,松开了手。

苏虞一朝双手获得自由,立马不顾形象地伸手揉了揉烙疼的后背。

秦汜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终究还是一言未发。

苏虞一面揉着背,一面瞪着他,道:“你管我哪学来的招数,软硬兼施又不是什么武林秘决,你以为我是在哪偷师学艺的不成?”

不过是小时候母亲便是这么教育她和兄长的,给一棍再给颗枣,她耳濡目染之下有样学样罢了。眼下瞧秦洲那反应,她这招还真是失败。

秦汜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他抬眸直勾勾地盯着苏虞,一字一句道:“大周延宏三十七年,嘉峪关会战,你是不是跟着你父亲在沙洲军营?”

苏虞:“……啊?”

这又是哪一出?

她偏着脑袋想:前朝延宏三十七年,她才不过……四岁吧。嘉峪关会战她也记不清了,不过父亲起兵的前几年,她和母亲兄长三人一直是跟着父亲的一起在军营里的。四岁那年……那时候应该也是的吧。

秦汜又问了句:“对吧?”

苏虞不明所以地轻轻点了下头。

秦汜有些发怔地看着她清秀的眉眼,脑海中回放着她适才安慰秦洲时的一举一动。

先是蹲下身去摸了摸小郎君的头,在他耳边轻声细语,不得回应之后改换策略,脸一板,眼一瞪,老气横秋地教训起来……

秦汜一阵恍惚。

耳边仿佛又吹起西北刺骨寒冷的风,那风里有个少年在兵荒马乱的一角,躲在旮旯里埋头痛哭。

耳边忽又响起那稚嫩的、娇滴滴的声音——

“大哥哥你这么大了,还躲在这里哭,丢死人了!”

第47章 言笑晏晏

当年嘉元帝揭竿起义, 前有大周朝廷军队殊死抵抗, 后有突厥虎视眈眈。而与突厥至关重要的一战,也是最后一战, 便是嘉峪关会战。

此战的主将是徐大将军徐凛, 副将是苏大将军苏遒。

那年, 苏虞不过四岁, 只记得偶然从母亲臂弯里偷偷瞥见的那城墙上触目惊心的鲜血,和夜深人静时听见伤兵痛苦的呻.吟。

那个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年代, 是多少人的噩梦, 她却只留下一些浅薄的印象。

她是污浊里被人细心呵护的花骨朵, 躲在父母兄长的羽翼下静静地生长。

可秦汜没有她那份好运气。

他是泥泞里倔强生长的一棵草,在战乱里出生,清晰而深刻地铭记住那个年代的残忍与血腥。那些残酷的东西过于浓墨重彩,反衬出那一点点的纯洁与美好愈加弥足珍贵。

其实,他同时又是幸运的。生在民心所向、胜利在望的这一方阵营, 父亲更是这方阵营主帅。

他在军营里磕磕绊绊地长大, 看尽了丑恶与血腥,却从来不曾被伤害过半分。与他而言, 他更像是一个旁观者, 对他父亲而言, 那场战乱是改变命运的良机。

他自小对他父亲印象不深, 似乎打记事起, 他就和母亲在外祖父徐凛的军队里过日子了, 只偶尔听闻他的兄长秦洋跟在他父亲身边颇得父亲欢心与栽培。

印象里只有母亲陪他长大, 可他总觉得他母亲和别人家的母亲不太一样。倒也不是说她太过严厉,其实她甚少发脾气,也从不曾打骂他。

她总是很沉默,一整日下来都一言不发。也从不曾问问他吃饱与否、穿暖与否。

记忆中唯一一次母亲动怒,便是在大周延宏三十七年的嘉峪关会战。起因不过是因为外祖父徐凛在上战场前,偶然碰见和小兵们打闹争执的他,把他拉到一边说了几句话罢了。

“为何打闹?”外祖父和母亲长得不像,板着脸严肃的模样却有八分像。

秦汜低着头好半晌才憋出来一句:“……他们说我长得像姑娘家。”

那时候他只有九岁,却已经有些身量了,只不过瘦了些,加之眉眼过于清秀,整张脸白白净净的,在满目烟尘的战火里显得愈发地出挑。

徐凛看着他过于精致的容貌,默了一会儿,心道:这小子和他娘一样,根本就不应该待在这粗糙的军营里。他娘俩合该在珠环玉绕里用着金匙银碗。

半晌,他摸了摸少年的头,问:“你想去京城吗?”

秦汜从未去过京城,压根儿不知道京城是什么样,可他知道他父亲征伐这么多年,为了就是攻下京城。

众人所向,一定是很好的地方吧。

他点了点头。

徐凛笑了:“那你回去和你娘说,商量好日子,我派人把你们送过去。你父亲已经打到京城脚下了。”

秦汜眼里绽放出一丝光彩。

他看着笑得一团和气的徐凛,想打个招呼告辞,却发现自己始终叫不出那句“外祖父”。

他这外祖父委实年轻了些……哪像个外祖父呢。

徐凛也没指望他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道:“去吧。”

秦汜颔首,转身一溜烟就跑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