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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月下笙箫

是夜,郑月笙在梦里见到了那枚南珠。

梦境里昏昏寐寐, 她看到一间书房, 书房里置了个黄花梨木架,架上挂着一件绣着云纹的斗篷, 斗篷的领口处缀了两枚熠熠的南珠。

她看到有人取下了那件斗篷, 将之放在臂间细细地抚摸它的纹路。

接着, 有人打开了书房的门。那人立在门口,愣愣地看着屋内之人。

郑月笙自梦境里回眸,看清了那立在书房门口之人的脸。

正是她自己。

……

***

京城里无论是待嫁的娘子还是已嫁的夫人, 没哪个不羡慕晋王妃郑月笙的。

出嫁前是荥阳郑氏正儿八经的嫡支,身份清贵。又得了太后欢心,常常传旨进宫作陪。

她甫一及笄,便由太后亲自做主, 把她许配给了晋王爷。那可是正一品王妃的尊贵。

她生前受尽了疼宠,死了依旧被人巴巴地惦念。自她不幸因病去了, 晋王便再未曾娶妻续弦。

好个一生一世一双人!

说起来,太后的赐婚懿旨布告天下的时候,众人还一阵唏嘘。

市井里都说, 圣人的这些个儿子里就数晋王爷最是风流成性, 成日里混迹酒色笙箫之所。

可谁想待她郑月笙嫁过去了后, 多少人嫉妒得红了眼。

高门大户里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更何况是皇家。可偏偏这个最是多情的晋王爷打破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没有孺人, 没有媵妾, 没有通房。偌大的晋王府只有郑月笙一个女主子。

左右不是储君, 圣人也就懒得管这个最不着调的儿子。太后自然不会去打自己的脸,给晋王府后院塞什么人,只盼着郑月笙能早日给她添个曾孙。

这事儿就由着晋王爷这么来了。

大家都弄不清他是中了什么邪,生生从一个浪荡公子变成了一个痴情种。

有人说,晋王爷成婚前的那些荒唐事儿都是装的,也有人说,他是浪子回头金不换。无论怎样,都不妨碍众人嫉妒郑月笙。

不论是什么场合,晋王爷都会带着她一起出席,恩爱非常。甚至在宴席上还会屈尊降贵给她斟茶水剥虾子,眼眸中是满得溢出来的温柔。

可郑月笙心里这苦,跟哑巴吃了黄连似的,怎么着也说不出。

她记得有一回宫宴结束归家,望着他进府的那一瞬倏忽变换的脸色,终于忍不住问他:“王爷不累吗?”

闻言,秦汜只凉凉地瞥了她一眼,淡淡道:“累,可又能如何?”

累了就不演了不成吗?这么些年来,连她都已经从浑身不自在屡屡出错,到能够镇定自若地配合他演好每一出戏。

可是真的很累啊。

大家都羡慕她,羡慕她那层漂漂亮亮的壳子,只说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没能有个孩子。

她笑了。笑得苦涩。

当然不可能有。

晋王府这么大,她从她住的院子走到王爷住的院子足足得走上半柱香的功夫呢。

他从来就没有碰过她。

她还记得她曾坐在喜房里,又忐忑又期待地等着她的新郎喜秤挑起她的红盖头。

她也记得她躺在红幔帐里,轻闭上微颤的眼睫,他俯身下来,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颊上。

痒痒的,让她一颗心砰砰乱跳。

可那呼吸始终停滞在她脸颊三寸处,再也靠不近半分,又转而移向她的耳畔。

她听见他低低地问:“忘了那姓刘的了吗?”

闻言,郑月笙满心惶然,愣愣地说不出一个字。

他怎么知道她和刘七郎的事?

须臾,呼吸远离了。

洞房花烛不眠夜。

一个人的不眠夜。

她那时候不知轻重,只是凭着一腔傲气,仗着有人宠她,肆无忌惮地赌气,翌日一早便收拾好东西搬去了王府的另一头。

她想着,她和刘七郎早已划清界限,清清白白,她心不慌气不虚,只要秦汜翌日一早过来,她就原谅他洞房之夜把她晾了一晚。

她以为他一定会巴巴地过来央她搬回去,谁想这一住就是八年。

她戚戚然以为是自己成亲前那段不堪回首的情债,造下的孽。

后来她才知道,孽根所在,是她的夫君心里住了一个人,而那个人不是她。

她知道,那个人和他书房柜子里锁着的那件缀着南珠的斗篷有关,和他耳垂上蜿蜒着的那条浅浅的细长的疤痕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