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柠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外面天色,不大高兴道:“这么晚了,你见他干什么?”
“问问他想干什么,梁文景现在……”钱元恒叹口气,“当年他跟着我走了很多地方,算是一等一的功臣,也不好说卸磨杀驴,只能先敲打敲打。”
钱正轩眼睛闪了闪,“父皇,我能和你一起去御书房吗?”
他眨眨眼钱元恒就知道他想干什么坏事,起身照他头上敲了一下,笑道:“你留下来陪你娘吃饭,小心思都给我收起来,不是你该想的东西。”
正轩将来是要继位做皇帝的人,如果专注于小心机小心思,怎样钻营陷害,怎么做一个好皇帝?
他虽然年少天才,但是在书院里读书太久,心思受了影响,格局还不够开阔,好在年龄还小,不算致命的缺陷。做皇帝的人,不怕蠢一点,就怕疑神疑鬼,心机百重却不用到正地方。
钱正轩不高兴地撇嘴:“我只是以怨报怨,怎么就有小心思了,难道只许别人欺负我们吗?我偏要欺负回来,你口口声声说要补偿我们母子,可是梁文景这么过分,你还要安抚他。”
钱元恒将披到身上的外衣拿下来,回头看了眼满脸不服气的钱正轩。
“正轩,你觉得治国是什么样的事?做皇帝是什么的事?”
秦柠觉得气氛有些不好,想拦住这两人,被钱元恒挡了一下:“阿柠,正轩以后不仅仅是个要位高权重的臣子。”
书院里培养的都是为人臣的学子,不会有人教他们为君之道。
钱正轩咬唇不语。
“你觉得做皇帝的人,便不用受委屈,遇上什么事都能直接打回去吗?”钱元恒盯着他,这个少年是他的儿子,是他血脉相连的人,是他骨血的延续,他如何舍得这个孩子伤心,可是天底下的事没有那么单纯。
“梁文景出身江西梁氏,江西梁氏不是普通的世家大族,他们是大乾士族之首,天下士子尽俯首的人家,梁文景是梁氏长子嫡孙,威势赫赫,若不尽心拉拢,单凭梁氏一族,便能搅弄的满城风雨。大乾立国一年,你觉得受得起这样的摧残吗?朕能随心所欲吗?”
他比谁都想干掉这些干吃饭不干活的士族,可惜这些人虽无兵马,却掌控者国家大半钱粮,其地位不言而喻,在以往的宫廷里,自视甚高的淑妃母子,也对梁贵妃有所忍让,因为心知肚明,新朝想要巩固政权必须拉拢世家权力。
“正轩,我明白你的心思,早晚有那么一天,但若是草率打草惊蛇,恐怕就真的没有那一天了。”
秦柠怔了怔,没想到他也如此艰难。原本只觉得做皇帝的人,便是前朝末帝那等亡国之君,也该是逍遥自在的,怎么到了钱元恒这里,就要被人压制着。
原来,做皇帝也这么苦吗?
她看了眼钱元恒堆了满桌子的奏折,觉得的确挺辛苦的。他们白天一起逛花园,夜里自己就可以休息了,钱元恒却还要批折子。
钱正轩抬起头来,果断道:“那我也要和你一起过去,我是不知道这些,但是我可以学的。”
“穿衣服,夜里冷。”钱元恒没有再拒绝,趁着钱正轩去穿外衣的功夫,偷偷往秦柠脸上亲了一口,低笑道:“我可能很晚才回来,你先睡吧。”
“你可别骂正轩了,他还小呢,有什么不对慢慢教,这些年……是我没有教好他。”
秦柠的语气有些低落,她自认不是普通的乡间妇人,还将钱正轩教成了状元之才,可是今日看着,正轩的不足之处,还太多太多,而她无能为力。
“胡说八道,你将他教的很好,除了我的阿柠,还有谁能养出一个十五岁的状元儿子,他现在不懂这些也正常,谁家孩子十几岁就什么都知道了,我三十多了才闹明白这些道理,我们正轩很好很好了。”
第14章 江河湖海
这是他的真心话,钱正轩是非常优秀的孩子,至少钱元恒自认十五岁的时候,是完全不如他的。
他也从未见过如钱正轩一般优秀的人。
秦柠的自责完全没道理,她已经做到了最好。
钱正轩套上外衣奔回来,听的一清二楚秦柠说了什么,他推开门看着秦柠,慢慢蹲在秦柠膝前。
“娘,你为什么这么说,你也觉得我不好吗?可是我觉得天下间没有比你更好的娘了啊。”
这是他相依为命的母亲啊,她那么辛苦地养育他长大,就算钱正轩现在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农夫,秦柠也很厉害了。
秦柠红着眼道:“你们快去吧,我……我没事。”
钱元恒笑了笑,伸手将钱正轩的脑袋拧到一旁,朝秦柠唇上亲了亲。
钱正轩看不见他干什么,然而能够想到,当着儿子的面都这么不忌讳,老流氓一个。
秦柠一把推开他,羞恼道:“你们还不快去,我……”
钱元恒还是这么不要脸,他们儿子就在这里,把人家脑袋转过去,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也不觉得羞。
钱元恒轻轻笑了笑,拽起钱正轩,大笑道:“儿子,跟爹走。”
梁文景已经在御书房等了好半天,左顾右盼就是等不到一向准时的皇帝陛下。
他慢慢出了一身冷汗,生怕钱元恒是生气了。
不同寻常的状况,总会令人感到紧张害怕。
御书房的门响起时,梁文景心里猛地一沉,他看见了跟着钱元恒的人。
陛下竟然如此看重钱正轩,入宫第二日就带他来了御书房,这等恩宠也太过了。
长在钱元恒身前的二皇子三皇子,也不曾踏入过御书房的门,钱正轩见他们,总是在上书房。
“静安侯久等了,心里没什么不乐意吧。”钱元恒淡淡道。
“臣不敢。”梁文景心中一跳,这是什么意思?
每当钱元恒用这种波澜不惊的语调说出阴阳怪气的话时,整个朝堂都会陷入迷之沉默,因为这代表有人要倒霉了。
“你有什么不敢的?”钱元恒皮笑肉不笑道:“静安侯身为御史台的官员,肆意出入六部,可没见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