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节(1 / 2)

那女人指指远处的一群人,“这里已经没多少人了,我们都是去瑞城坐火车的,有亲戚就去外地投奔亲戚,没有亲戚就去大城市打工吃饭,再怎么样都好过留在这里饿死啊。你要是也去,跟我们一起走,省得落单哩。”

阮苏点点头,抓住她的手,“那就谢谢婶婶了。”

她决定了,她要去晋城。

阮苏在这个女人的邀请下,加入那支近百人的队伍,徒步走向瑞城。

出发后的第二天,她便无比庆幸自己遇上了好人。这些人提前做了准备,随身带着干粮,并且愿意分一些给她吃。

作为报答,她把自己来时路上看见的情况与他们分享,认识了许多人,比如邀请她的那位中年女人姓张,丈夫与儿子已经提前走了,身边只跟着个十三岁的女儿。

他们询问阮苏的名字,她怕惹上麻烦,仗着自己如今的打扮灰头土脸,早已不是原来光鲜的阮老板,编了个假身份——在段公馆做过事的丫头小桃。

大家知道她是段公馆出来的人后,看她的眼神带上同情,纷纷惋惜段老板死得太突然,太惨。

阮苏向他们询问了小曼与赵祝升的去向,没有人答得上来,只好作罢。

在还算融洽的氛围中,逃难队伍抵达瑞城。有人掏钱买票,也有人留在了这里。

阮苏当掉小凤仙的金镯子,买了一张去晋城的三等票,与张婶母女上了车。

车上挤得堪比罐头,少量的座位早就被人占没了,绝大部分人都站着。肩膀撞肩膀,脚心踩脚背,非得把脑袋伸到窗外才能吸上一口新鲜空气,但是也得当心后面货车车厢的煤灰会飘进鼻子里。

火车拉响长笛,冒出一连串黑烟,老牛拉破车似的,艰难缓慢的上路了。

第62章

盛夏的天气里挤火车,还是没有空调风扇,靠烧煤提供动力的蒸汽车,感受不如直接躺蒸笼,起码蒸笼里的包子是香的,而那些乘客的脚与汗水是臭的。

阮苏起初还能站着,半天之后脚酸得站不住,想席地而坐都办不到,因为前面后面都是人,挤得密不透风。

她想了个办法,两只脚换着站,勉勉强强撑着。

张婶的女儿个子矮,看不到窗外,只能时时询问她们外面的画面,正好为阮苏分散了些注意力。

火车行驶了三四天,走走停停,每次到站总是下的人少,上的人多。

阮苏的脚彻底没知觉了,木桩子一样杵着,支撑她不倒。

她也懒得管,在心中默数时间——瑞城到晋城总共需要六天,再过两天,她就能下车了。

张婶的目的地比她近,明天就将与她分别。

晚上两人还特地说了一番道别的话,张婶知道她无亲戚朋友,嘱咐她到了晋城一定要托人带话给她报平安。

她还有个侄子是在晋城给大户人家开汽车的,长得一表人才,一米八的大高个儿,说不定可以介绍给她,成就一段好姻缘。

阮苏这辈子对姻缘已经不感兴趣了,尴尬地笑了笑,答应会联系她。

两人聊完天打算眯一会儿,突然火车停下,有铁路局的人举着大喇叭去到车外,边走边喊:

“前方战乱!铁路损毁!紧急停运!”

起初人们还不信,自己花高价买来的车票居然白费了?要下车?

没过多久车门打开,他们开始轰人下车,说是再不跑炮弹就打过来了!对着火车一炸一个准!

大家这才慌慌张张收拾行李,潮水似的往下冲。

阮苏没有行李,帮忙拿张婶的,三个女人挤在这些陌生人中间,成了孤舟,别提有多无助。

火车又是停在旷野上的,四面八方皆是一片漆黑,叫人不知该往哪里走。

大家都愣愣地站在车外,忽然远处火光冲天,随即而来是一阵巨响。

有人高喊:“打雷了!”

可更多的人看清了,什么打雷?是打战!

这下都不发愣了,四散奔命。三人因为没有目标,干脆跟着大部队跑,专门往人多的方向去。

跑跑停停大半夜,天亮后远处出现一缕炊烟。大家非常激动,以为到了安全的城镇,加速跑去一看,却没有看到人家,成百上千衣着褴褛的人席地而坐,个个面黄肌瘦,襁褓里的小孩瘦得跟鹌鹑似的。

他们中间歪歪斜斜地倒着几根树干,一群女人围在旁边用小刀削树皮。另外还有人架起了大铁锅,把之前收集下来的树皮放进锅里炒,炊烟正从锅底升起。

乘客们穷归穷,好歹也是买得起火车票的,并没有真正的饿到极致。

看见这一幕,他们都惊呆了,而那些人当中有人瞅见他们手里的包袱和皮箱,大喊一声,饿到两眼发直的人们就像豺狼一样冲了过来。

阮苏等人后知后觉的想逃跑,已经来不及,手里的大包小包全被抢走。

他们倒也不是为了钱,只抢吃的,什么干粮点心一扫而空,连给小孩磨牙用的糖果蜜饯都抢了去。

有人气不过,跟他们打了起来。

那些人只管埋头苦吃,脑袋被石头砸破都不管,任凭鲜血顺着脸往下流。

一番哄抢过后,行李丢了满地。张婶找来找去,三个大包袱的行李只找回来一只鞋,其他的都不知道去哪儿了,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阮苏安慰她,悄悄摸了摸自己藏在衣服内层的玉扳指,松了口气。

跟张婶一样大哭的人不在少数,大家出远门,身上背的是全部的家当,家当没了还怎么活?

可是骂他们打他们也没用,那些人是南边闹饥荒才逃出来的,本意是想干活谋生,但上面拖着不登报,不发批文,沿途的城市都不肯接收他们,视为蝗虫。

他们也的确成为了蝗虫似的人——草根、树皮、观音土,只要能吃的就吃,所到之处寸草不留,企图活着找到一个安身之地。

据说,像他们这样的人,已经有好几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