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之所以娶这么多姨太太,还专挑戏子妓.女等不入流的,纯粹是为了堵千里之外母亲的嘴,省得她动不动就提让十九岁那年明媒正娶的妻子林丽君过来伺候他。
养几房姨太太,对他的财力来说不值一提。她们花得多他还高兴,因为传回晋城去,母亲与林丽君定会认为他变成一个不值得托付的登徒子。
活了这么多年,他最近几年才明白一件事——越是不负责任的人,才越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被所谓的“道德”禁锢。
他向往广袤的世界,向往热血沸腾的战场。多年的优良教育教会了他,当国家存亡之际男儿应当拿起武器痛击敌人,而不是窝在舒适安全的大后方,当个地主老财。
他也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当年读中学,好友学大人脚踏两只船,害得深爱的姑娘闹自杀。
看着姑娘血淋淋的手腕时,他便想,将来要是遇到喜欢的人,绝不让对方受半点委屈。
只是没想到,这个人会出现得这样快,这样巧。
看着灯光中阮苏精致美丽的脸,脸颊上有两片红霞,段瑞金很清楚那是因为酒,不是因为自己。
遣散玉娇后的几个小时,他想好了之后所有的安排——辞掉矿上职务,回晋城与林丽君离婚,再与阮苏结婚,带她一起投奔已参加抗战的同学,为革命增添力量。
他唯独没想过,自己愿意,她愿意吗?
话在嘴边口难开,神使鬼差的,段瑞金做了件连自己都唾弃的事。
他撒谎了。
“因为你拿了我二十万。”
阮苏无法理解地揉了揉耳朵,确定自己没听错后问:“只是因为这个?”
她的眼睛亮晶晶水汪汪,让人无法直视着她撒谎。
段瑞金把脸瞥向窗外,努力维持冷淡音色,“她们花得都不如你多。”
……所以她之前想方设法才搞出来的逃脱计划,竟然成了给自己挖得坑?
阮苏怀疑他在骗自己,可盯着他瘦削的侧脸看了半天,并未找出任何破绽,便说:“那我还你,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段瑞金斜斜地看了她一眼,“你拿什么还?”
“当然是……”阮苏想说拿钱还,突然回忆起来,经过开店这一番折腾后,二十万已经花掉一小半了。
她低头仔细盘算手头的资金,满打满算,零零碎碎全都加进去,也只能凑出个十一二万来。
这可不够还的。
意识到难题,气势弱了下来。她强撑着道:“不管我拿什么还,只要你向我保证,把二十万还给你后,你就给我自由对吗?”
段瑞金轻嗤了声,“我为何要向你保证?”
阮苏气得磨牙,阴森森地盯着他。
“你要是不许我走,其他人也不许走。不然我连二十万都不还了,跑到那深山老林里一钻,看你怎么找!”
段瑞金狐疑地看着她,企图从她的话中听出几分玩笑意味,但她的眼神坚定不移,似乎是来真的。
沉默之中,二人僵持了许久,他起身冷冷道:“等你还得起再说。”
阮苏胸口闷闷的,为自己倒酒喝。不料右手刚碰到酒瓶,就被人给夺走了。
她无语地抬起头,“你不要欺人太甚,喝酒你也管?”
“这酒是英国货,一瓶一万三。”
“……拿走拿走,都拿走!”
阮苏轰了他一顿,也不等他离开,就自暴自弃地往被窝里一钻,躺在里面不动了。
段瑞金目光复杂地看着被子鼓起的那一团,终究没将实话说出口,关门走了。
第二天清早,小曼照例来伺候阮苏洗漱换衣,然而一进门就发现自家太太已经醒了,脸肿眼肿,满脸愁闷,裹着被子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活生生将自己愁成了一只浮肿的大鹌鹑。
她把水盆放去架子上,啧啧叹道:“太太您这是在做什么?表演母鸡下蛋呢?”
“死丫头。”阮苏骂了句,下一秒紧跟着说:“你给我过来。”
死丫头嬉皮笑脸地走过去,被大鹌鹑拉住手腕,贴着耳朵问:“你有多少钱?”
“钱?”
“对,有多少全都告诉我,一个铜子儿都不许藏。”
小曼绞尽脑汁地盘算了半天,蹬蹬蹬跑下楼,不一会儿捧着个小布包回来。
阮苏满心期待地催她快打开,她打开了布包,露出里面的十几块银元。
“不是吧,才这么点?”
自己每次打发她去买东西,睁只眼闭只眼让她中饱私囊时赚的,也不止十几块啊。
小曼也很不好意思,抓着耳朵说:“本来是不止的,但我昨天去买了两件新衣服。还有陈老板家新上了一批首饰,我得去挑几件吧。街角那家面包店里又出了几款新面包,我都得尝尝吧……这一来二去的,就不剩多少钱啦。”
阮苏哭笑不得,“你倒是活得滋润。”
她吐了吐舌头。
“人嘛,活着就是为了开心,天天啃馒头吃糠咽菜有什么意思呢?您说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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