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送来热水与干净睡衣,下楼时将换下来的衣服带走。
卧室变得很安静,能清晰的听见浴室里的水声。
阮苏坐在床上望着门,虽然身在门外,心却犹如在笼中,不得自由。
段瑞金出来了,又让她为自己穿睡衣,然后二人一起进了被窝。
至此他们没有一句交谈,阮苏嗅着空气中他淡淡的气味,感受着身后几厘米外传来的热度,很想问问他,为什么不碰她?
她不敢问,万一人家本来没有这个打算,一问之后决定把她“办”了呢?
好奇心害死猫,她还要留着命等将来吃大锅饭呢。
一夜无言,天亮后送走段瑞金,阮苏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感觉自己要闲出屁了。
大姨太在她房间里吃斋念佛,基本不露面。二姨太沉迷麻将,夜不归宿。
三姨太四姨太做了亏心事,看见她就像耗子见了猫,既怕又恨,绝不肯与她说话的。
阮苏用翡翠丝绸把自己打扮成一株矮小的圣诞树,下楼喝了碗小米海参粥,打开手袋看着里面不曾减少的银票,决定还是出门花钱去。
一个人走不自在,得带个拎包的,于是她从厨房里选了个打杂的老妈子,随自己坐上汽车。
老妈子看着老,年纪也就三四十,坐在这样一位**的姨太太身旁,感觉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她闻着阮苏身上的香粉味,怕自己将人家的好衣服弄脏了,故意往角落里坐。
阮苏瞥见有沿街叫卖糖葫芦的,让司机停车,给老妈子一块钱,叫她买三根糖葫芦回来。
老妈子捧着那块银元下了车,认认真真执行她的命令,将那晶莹透亮的糖葫芦买到手,正准备回车上时,突然有一队穿制服戴大盖帽的警察押着犯人从旁边过。
那犯人不老实,窥见机会往糖葫芦柱子上一撞,撞得小贩人仰马翻,大柱子乱挥,扫倒一片人。
她像泥鳅一样摆脱控制,往前急奔。
老妈子运气不好,被柱子打到了头,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阮苏见状连忙下车扶她,警察们有些去追犯人了,有些留下来。
她问那留下来的,“这是怎么回事?”
警察陡然听见个小姑娘的声音,并不耐烦回答,可是回头看见她的装扮,她身后的司机和汽车,便知道不是穷人家的女儿,态度变得恭敬起来。
“我们接到教堂那边洋人的报案,老有人半夜溜进去偷他们的樱桃,下手还特别狠,本来满满当当的三棵树,硬是几天就被薅成了秃子。我们昨天派人在那儿蹲了一夜,终于蹲到这小贼。”
“小贼?”
警察要解释,眼角余光瞥见前方来的人影,连忙一指。
“您瞧,抓回来了。”
阮苏抬眸望去,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个认识的。
小贼一身粗布衣,扎大辫子,脏得那叫一个蓬头垢面。大约已经被人教训过,脸上带着伤,表情也是透出痛苦。可是从那圆圆的脸与大大的眼睛里,阮苏还是一眼就认出,是那日卖樱桃给她的小姑娘。
那天的小姑娘胆怯可怜,帮人卖樱桃赚个跑腿费,丢了筐子还怕爷爷骂。
眼前的小贼却是暴躁又泼辣,被两个大男人拎着还敢对他们拳打脚踢,嘴里更是不停歇,用最难听的市井话将他们从祖宗十八代开始骂了个遍。
一个警察被她骂出了暴脾气,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打得她蒙了几秒,恶狠狠地说:
“你个不知好歹的小娘们,敢偷洋人的东西,还敢骂老子,你再骂句看看!”
小贼的眼泪在大眼睛里打着转,呆呆地看他,片刻后嚎啕大哭起来,哭声惨厉得像杀猪。
阮苏目瞪口呆,无法将她与那天的人联系在一起。
而她身边的警察忍不住说:“你别看她哭得惨,她压根不知羞!三天两头偷别人的东西,之前是馒头是烤鸭,现在倒好,偷到洋人头上去,还明目张胆拿出来卖,据说卖了几箩筐!”
几箩筐……
阮苏想起那日新鲜欲滴的一筐樱桃,不知不觉脸颊发起烫来。
他们把小贼扇老实了,抓住她又要走。不料后者眼见的看见了阮苏,立即挣扎着跑过去往她面前扑通一跪,抱住她的大腿死都不肯放手。
“太太!奶奶!观世音!你救救我吧,我不想坐牢啊,我家里还有瘫痪在床的老父亲!”
警察白眼翻上了天,“你一个孤儿有个鬼的老父亲。”
阮苏被她抱得动弹不得,心里倒觉得怪有意思。
敢情这不是个小可怜,而是个小机灵鬼。
看她年纪也有十五六了,无父无母,而小红又才被自己赶走,不如……
她思索了一会儿,俯身小声问:
“你真想让我救你?”
小贼点头点得像鸡啄米。
阮苏笑道:“这寒城监狱里有多艰苦,我是知道一些的。你这样的进去基本是没命再出来,我要是出手救你,你得签张卖身契,从此以后当我的人才行。”
小贼愣了愣,犹豫起来。坐牢与卖身,哪个都不是好选择。
警察见她缠着阔太不放手,凶狠地瞪着她,仿佛随时要来给她一巴掌。
她终究是畏惧那皮肉之苦,抬起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