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还真是,前几年也见过,那边女人从头捂到脚,连根头发丝都不让人瞧见,不知道底下长得何等美艳。”有汉子开口,说着说着话语中便不自觉带出旖旎之意,惹得他旁边婆娘拿起捶衣服的木棒敲他。
“你个死鬼,整天就知道看大姑娘裙子。依我看,藏头露尾的可不一定是天仙下凡,人胡家姑娘那等金尊玉贵的人物,哪次出来不是大大方方。这般藏着,指不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面纱下面是只癞□□还不一定。”
婆娘开口时,躲在面纱下面的沈墨慈正经过桥边,清晰地听到桥洞下传来的讽刺之言。
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脸,即便痂痕已然脱落,她依旧能沿着熟悉的脉络摸到脸上那恒贯全脸的疤。
“县主?”
步履匆匆地经过小桥,躲到巷子内阴暗处,紧贴墙壁她大口呼吸着。
虎牢峡,在小侯爷毫不留情地对她嘲讽,随后将她踢下暗礁遍布的江水后,身心双重绝望的她本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再醒来时不是在秦广王的阎罗殿内,而是在虎牢峡下游一处普通的渔家。
与此同时她脑子中多了一份记忆,一份关于沈墨慈的、与她经历截然相反的记忆。
也不能说截然相反,记忆中那沈墨慈跟她一样暗中筹谋多年,对胡家百年积累势在必得。不同的是,她成功了。她拜墨大儒为师,成功干掉了胡九龄后,利用宋家兄妹哄住阿瑶,然后套取胡家大半资产。
依托这笔财富,她迅速跟大夏最上层那些人搭上关系,以无与伦比的美貌和才智左右逢源。从平王到魏王,在到京中大半富贵子弟,所有人都迷恋她。而她长袖善舞,周旋其间享受着众星拱月的感觉,真是好不逍遥快活。
这段回忆固然匪夷所思,可她隐隐觉得,这才是她原本应该有的人生。
到底是哪出了差错?
养伤期间她频频思索这个问题,她本就不是蠢笨之人,最起码才女之名是有真材实料的,这会很快察觉出端倪。真正的变化不在小侯爷,而在胡瑶。是她突然要入青林书院,且从首日还未曾进书院大门起,拎着百味斋点心的阿瑶便对她满含敌意。
无缘无故为何要敌视她?
开始她还以为是因宋钦文,甚至对此暗中窃喜过。看,虽然你身为皇商胡家唯一的继承人,但终归比不上我——一个沈家出来的庶女。暗暗较劲了那么多年,才学、容貌、赚钱甚至连吸引男人的本事,你样样比不过我。
可如今陷身绝境,她却有了另一种想法,或许……
心下隐隐有了猜测,可这个猜测让她更为恐惧。如果从一开始胡瑶便有了那份记忆,如果这样,那书院、拜师以及后面种种针对,就全都有了解释。
即便再不肯相信,强大的逻辑摆在眼前,也由不得她去否认。养伤的大半个月,她反反复复将这事嚼烂了,最终认定这一事实。
那她该怎么办?
认输?认命?不,她绝不能认!从沈家一介不受关注的庶女到隐隐压下嫡长子接手家业,她靠得便是自己努力。如今虽然形势不妙,可她依旧有翻盘的机会。
那渔家救她,且倾家荡产给她养伤,并不是完全出自好心,而是想给他们那傻儿子讨一房媳妇。眼见她伤势好得差不多,他们看得她越发严格。好在她如今有了新的记忆,借助出房间的机会采集几种草药,混合起来便是一种迷药。待成亲当日他们放松警惕时,她将迷药下在酒里,成功逃脱。
逃回来的经历更让她印证自身记忆,先前她从未离开过青城,不过在那份记忆中,她却是来过此地。
根据记忆她一路逃回青城,身无分文且并无路引,她不敢贸然进城。好在她在城外还有个落脚点,歇下后她成功联络上了宋钦文。
相识于微末,对宋钦文她尚有几丝真感情。且前世记忆摆在那,她更是对他一万个放心。即便不放心,在最后人手折损在虎牢峡之后,如今单枪匹马的她也没有任何办法。
宋钦文这段时间也过得不好,宋冠生想扭过他的念头,可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僵持不下他没少挨打。直到后面阿瑶开铺子,紧急招宋冠生前去盯着修缮之事,这才没人管他。
刚养好伤,他便听到振奋人心的消息。
阿慈回来了!
杨氏对他管教并不算严,甚至有些言听计从的味道。以寻友为借口,他成功逃出来找到阿慈。两人碰面后自是一番互诉衷肠。本来这段时日宋冠生苦口婆心外加棍棒相加,宋钦文已经稍稍有所醒悟,可沈墨慈这活动的**汤灌下去,他再次五迷三道,无论对方想做什么他都愿意赴汤蹈火。
“真是个傻子。”
倚靠在墙根,想到宋钦文,沈墨慈终于恢复点精神。
虽然他没有什么大本事,但有些小事却是不难办成。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宋冠生帮胡家做事,往来信件文书皆是通过胡家传递。小侯爷那层关系在,那边全当自己死了,对宋钦文也没再那么防备。
依托落水时恢复的记忆,她找到前世几个与定北侯敌对之人。这会她也没藏拙,而是直接阐明利害关系。几封信封好,夹在胡家商队信函中,送往大夏各地。
“以胡家的高效,想必几日前他们已经收到信。即便再不信,如此大的事也会有所防备,如今人应该已经上路,最快的、也是最有权威的那一位,绸市开市当日应该就能到。”
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围笠下刀疤尚显明显的脸也不再那般狰狞。走出暗巷来到城东西交汇处,靠近沈家的地方。
狡兔三窟,沈墨慈这招完全跟沈金山学得。沈家大宅正门、偏门、角门看起来门不少,实际上门只会更多。比如大宅旁边这处不起眼的小院,里面就有一扇木门通向沈家。
在里面换身丫鬟衣裳,以独特的手法打开门锁,沈墨慈成功溜进沈家。
短短几个月,当初繁华锦绣的沈家如今已是破败萧条,墙根草都长了三尺高,将修剪整齐的花丛完全掩盖住。
沈墨慈的到来给了沈家极大的震惊,书房内沈金山火冒三丈。
“你还敢回来!看我不打死你。”
“阿爹,”任凭他冲到面前,沈墨慈亦不闪不避,非但如此她气势反倒更盛,“你可知我沈家如今面临着灭族之灾。”
“灭族之灾?那还不是你带来的。好好地呆在家中有什么不好,非得去做那谋财害命之事。好了,如今吴同知谋逆,已经被下狱。这是钦差没空,等他们腾出手来,我沈家肯定躲不过。”
“好好呆在家?莫非这是阿爹期待?既然如此,阿爹为何还要与胡九龄斗那么多年?”
三个问题说出口,沈金山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脱下鞋朝她身上呼去,边呼边吼道:“你这孽……”
“阿爹若是不想活命,那就尽管打死女儿好了。”
怒发冲冠的沈金山在最后一刻悬崖勒马,“你有法子?”
“不然女儿回来做甚。”
一丘之貉的父女俩在面对共同的利益时,终于控制住情绪。听沈墨慈说完,沈金山点头大笑,连说三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