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第二天起早,收拾妥帖,花绫子叫陆锦写个告示贴在包子铺门上,歇业三天,然后领着陆锦上孙府做包子去了。
高门大户,处处讲规矩,花绫子和陆锦从侧门进了孙家,有个管后厨的老婆子领着二人直接去了大厨房,叮嘱一番:“好好做你们的包子,别有什么小心思,要是手脚不干净,以后就别在秦州待了。”
孙家厨房挺宽敞,和花绫子现在住的整个院子差不多大,里头分门别类,光大锅灶就有八口,就连陆锦也忍不住暗暗称奇,一个县官,居然有这样的排场。
有早请来的厨子,见到花绫子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福瑞兴做面点的赵大厨坐在一把圈椅上,后头两个小厮端茶递水,捏肩捶背,瞥见对面婆子领了俩年轻姑娘过来,眯着眼瞧了瞧,长得倒有几分颜色,尤其是后面那个,仔细一打量,水灵灵的,教人眼前一亮,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干活的。
赵大厨心道孙家未免也太抬举这俩姑娘了吧,到时候折了脸面,怕是还得他来补救喽!他端着茶碗,喝一口清香扑鼻的碧螺春,砸吧砸吧嘴,略抬抬眼皮,“孙管事找来做包子的,就是你们俩?”
“是啊。”人家是包子界的前辈,花绫子笑脸迎人,行个见面礼,陆锦也跟着弯弯腰,然后两个挺直腰杆,从赵大厨面前走过去了。
“嘿——!”赵大厨白二人一眼,将两人没当回事儿,继续品味主家赏的好茶。
花绫子拿的这样稳,多半都是陆锦给的信心。两个昨天下午关了门,在铺子里一直商量到晚上。陆锦如数家珍,将他从前在京城品尝过的美味包子,全倒了出来。荤馅儿的主料有什么狗肉,驴肉,羊肉,鸡肉,牛肉,鱼肉,虾仁儿黄蟹等等等等,素的也不老少:酱茄子,冬笋香菇,韭菜豆皮,南瓜桂花,麻薯红豆沙,芝麻粉菜,蜜汁玫瑰……,
到最后,说的两人都开始咽口水。但凡吃过觉得好的,陆锦就会记着,他自然不会做,不过每一种馅儿里有什么材料,什么样式,什么味道,都会和花绫子详详细细描述一番。况且几年前陆家府上收留过一个出了宫的跛脚老御厨,做的一手好包子,陆锦从前去厨房里偷吃的时候,还撞上人家调馅儿,那香味就往人鼻孔里钻,陆锦记忆犹新。这种御膳房的味道,在秦州地界上要是能照猫画虎仿出来,也算独一无二了。做包子花绫子一向很顺手,火候和味道本来就拿捏的精准,陆锦觉得要想与众不同,从包子馅儿上下点功夫就足够了,反正孙家有钱,食材肯定不会缺。花绫子一点就通,整晚睡的踏踏实实,福瑞兴的大厨眼界有限,他再有能耐,只怕也要矮上那么一截儿了。
闲话少说,只道孙老太太今年的七十寿宴过得十分圆满,众人对孙家摆在桌面上的包子赞不绝口,都说花掌柜真人不露相,这一出手,竟赛过了秦州所有卖包子的。寿辰当天,花绫子还在陆锦的建议下,别出心裁,做了两尺多高的寿桃,献给孙老太太。妙处就在于寿桃里面还藏着不少小寿桃,馅儿调的是红枣、果脯、葡萄干、松仁、山楂条、蜜饯、瓜子仁、花生仁、豆沙,皮儿是糯米粉和面和在一起做成的,外层半腰由浅至深刷上芋粉和糖霜,拿青菜汁和面做成绿叶托在桃子下面,听闻老太太喜欢花,又在寿桃上面点缀了牡丹,玫瑰,梅花等样式的各色香饼卷酥,等这桃子一露面,四座皆惊,赞叹不绝,闻香赏景,想尝尝吧,居然还舍不得下口。
老太太心情畅快,打发人将花绫子叫到厅堂来,问道,“花掌柜的,老身且问你,这寿桃果真是你做出来的?”
花绫子恭恭敬敬答道,“花家包子铺孝敬老太太的,祝愿老太太福寿绵长,锦上添花。”
“说得好!”孙老太太笑得满脸都是褶子,一高兴,竟然当场赏了花绫子五两银子,还问她,“花掌柜的,不如留在孙家当厨娘吧,你这手艺,老身念念不忘呐。”
作者有话要说: 包子馅儿寿桃神马的全是宝宝百度之后外加一点编撰,美食家们求放过,珂安知错啦。
嘿嘿嘿,锦上添花,乃们造啥叫锦上添花不?不说啦,求收藏。
☆、第五章
花绫子在县太爷家这三天,吃好喝好活干好,还得了八两银子,这要搁在平时,卖一个月包子,也挣不了这么多钱。
孙老太太的盛情,她最后干脆利落给推了。孙家虽没留住她当厨娘,但是县太爷因着老太太寿辰过得十分欢喜,临了又赏五两银子,她倒欣然接受。
打出孙府的大门,花绫子神清气爽,陆锦看她高兴,也跟着高兴起来,“姐姐,你买铺子的钱是不是差不多了?”
“嗯嗯,快凑齐了!”
两个人走在回家的小道上,冷风飕飕地刮,天上还飘起了雪花,却怎么也阻挡不了心里的热乎劲儿,连脚步都轻快无比。
花绫子将两只有些冰凉的手放在嘴边哈一哈,又对插在袖筒里暖着,转头对走在旁边的陆锦说道:“绵绵啊,姐姐能发大财,多亏有你这个小福星,以后咱再卖包子,就多添几个花样,保准生意会更好!”
“那都是姐姐聪慧过人,能举一反三!”
陆锦恭维地很真诚,雪窖冰天,他的手指头也快冻掉了,棉衣袖子短,暖不了多久,只好双手聚在一起不停地搓,花绫子见状,上前包住陆锦的双手替他暖。她是女子,手掌不大,却很暖和,陆锦小小挣扎了一下,发觉自己内心并不愿意将手抽出来,于是很自然地让花绫子握住,花绫子将他的两只手放进自己厚实的袖筒里捂着,他也没有丝毫排斥,跟在花掌柜身边,时间一长,有时候也恍惚,觉得自己和她一样,都是姑娘了。
“绵绵你就别夸啦,不过真的感觉好日子快要来了,只要肯努力。”花绫子地喜悦发自内心,她对上陆锦清澈的双眼,认真说道,“你是大家闺秀,其实不该这样受苦,所以,如果,…你要想走想回家的话,我也不会拦着你,也不会再说什么让你报答的话,毕竟你这两天指点我的,我受用无穷。咱们….扯平了。”
“姐姐,…你…这是要赶我走么?”陆锦闻言吃了一惊,心情有点说不出的失落,“我….我…..”
他暗自挣扎,应该离开么?花绫子自然愿意给他一笔盘缠,只是…..
“话说你干嘛不回家啊?你家肯定又暖和,又富贵,天天吃香喝辣,家里父母长辈都在,使使小性子差不多得了,要没什么深仇大恨,该回还是得回吧。”
陆绵绵到现在也没告诉她为什么要离开家,而且还跑了这么远,她佩服这份胆量,选择尊重绵绵的秘密,所以一直也没问过,所有这一切都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猜测。
“我..不能回去,至少现在不行,”陆锦小心恳求,“姐姐不如再留我一段时间吧..,等风声过了,…....再…”
“风声?什么风声?”一个没太多心眼儿的小姑娘,神神秘秘的,不能不让花绫子好奇。
“这….”陆锦骑虎难下,觉得要是不交代,早晚会将他所隐瞒的一并掏个干净,他现在不是那么想骗花绫子,可又不得不骗,遂半真半假说道:“我…是逃婚出来的..”
陆锦微微有些心虚,低了头,花绫子还只当陆美人往事不堪回首,小姑娘敢于反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勇气可嘉,所以还是在绵绵的肩膀上拍了拍,顺手替他轻轻拂去肩上落下来的雪花,问道,“然后呢?打算丢下个烂摊子让家里收拾?”
陆锦摇摇头,半真半假道,“应该…不会那么严重,那家权势熏天,要什么样的婚事没有?等过了这一段,没准人家就会娶了别人。”
“你爹娘这是要你攀龙附凤啊,”花绫子感叹一声,又道,“那人你到底见过没,要是好的话其实不该错过的,有时候姻缘嘛,就是天注定。”
是么?陆锦从前也这么觉得,但他现在不这么想了,“倒是见过,可是呢,嫁过去就是个…..小妾,姐姐,搁你这儿你愿意么?”
“必须不愿意啊!两口子围在一块儿过日子,周围花花绿绿搅和上,多膈应呐!这…这不是把好好的姑娘往火坑里推么!”花绫子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既然这么的,你就在姐姐这儿待着,躲多久都成!”
花绫子深信不疑,陆锦稍微踏实些了,长长出了口气,一辈子不回家肯定不可能,但怎么着现在都不能回去,最起码要过了这个冬天才行。当然,和花绫子在一起,没有锦衣玉食的生活,还要起早贪黑的劳作,可是很温暖,温暖到让人在这个寒冷的季节里,根本不愿意离开。
陆锦些微的忧郁没有逃过花绫子的眼睛,她笑笑,安慰道:“妹妹你可别发愁,再不济,就在秦州找个人家嫁了吧。咱这地方,男人比女人多,断不用担心男人娶了媳妇还捞个小妾的事情,多少人都打着光棍呢,兄弟两个凑一块儿娶一个,都未必能娶上。你瞧见我七叔没?他有模有样,还不是照样单着。”
花绫子一边说,还一边表情夸张地向远处稀稀拉拉的行人挥手:“秦州的男人喂——!赶紧码齐站好喽——!由着花绫子和陆绵绵随、便、挑!”
陆锦恍悟,怪不得花绫子这么个年纪都从来没提过自己的婚事,原来很有余地嘛。他心里有些不大痛快,拉了花绫子闷声道:“天冷,姐姐咱们赶紧回包子铺吧,冻死了都。”
…
第二天刚好是庙会,花绫子依旧关了包子铺,领着陆锦去逛,秦州广化寺上香的人络绎不绝。周围的货品也是琳琅满目,乐戏杂耍轮番演个不停,陆锦瞧着和京城的庙会还有些不同,觉得新鲜,陪着花绫子,两个混在人群里高高兴兴看热闹。
“绵绵啊,我们去看看首饰吧。”
陆锦东张西望,花绫子怕他跟丢,紧紧拉住他,被陆锦反手握住,“好啊,我陪你去看。”
两个人走到首饰摊跟前,花绫子相中一对耳环,拿起来在陆绵绵耳朵上比划,才发现,陆绵绵居然没有耳朵眼儿。
“你怎么没扎耳洞?”
坏了!陆锦心里咯噔一下,嘿嘿一笑,“…那什么……我怕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