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胡闹!”燕帝站起身,“你不是不知道她的身份!前朝余孽!她是前朝余孽!朕可以网开一面放她一条生路,可绝对不允许她再入我祁氏的门!”
“我不管她是谁,我只要知道,她是我的妻子,我孩子的母亲就行了。两年前臣弟是这句话,两年后,臣弟依然是这句话。”
“七弟!”燕帝脸上有了怒意。
祁明秀却依旧坐得端直。
燕帝气馁,坐下,又道:“这些且不提,朕问你,她消失了两年,你现在才找到她吧,那谁知道她这两年发生过什么?她现在是回来了,可是她的母亲,她的弟弟,还是其他的朱氏余孽呢?万一,她们再有什么歹念又该怎么办!”
“皇兄。”祁明秀突然抬起头打断了他的话。
燕帝顿住。
祁明秀望着他,说道:“我想皇兄应该跟我去见一个人。”
“……”他的眼眸莫名的深邃,喜怒难辨,燕帝触及,心一落。隔了半晌,他才问了一句,“谁?”
祁明秀却已站起,“皇兄跟我来便是了。”
燕帝迟疑了半晌,还是跟着站起,心却突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祁明秀没有带着他去哪,只是走到边上的小楼,然后顺着楼梯往上。
这里是一个书库,放着他的所有藏书,以及当年太子哥哥的所有藏书。燕帝跟着他往上走,木制楼梯发出吱嘎声,一阶一阶,却像是踩在他的心上。
走到二楼,檀香袭来,迎面是一排排的书架。祁明秀没有停留,只是继续往前。
穿过书架,前面是一片空地,铺着暗色织花地毯,摆着明亮紫檀桌椅,中间有个暖炉,一人侧对着站在那,正整理着桌上放着的几摞书。
他依然没变,素袍着身,修长而飘逸,不管在哪里,世俗之事仿佛都不会在他身上停留。
祁明秀停了下来,燕帝也停了下来,他的眉头皱起,心一下滞住。
这个侧影,怎么会那么像。
祁明澜感觉到了有人到来,侧过头,转过了身,他的视线扫过祁明秀,又落在燕帝的身上。
燕帝看到他的面孔,却像是受到惊吓一般,猛地就后退半步。
祁明澜看着他,却轻轻一笑,就像对所有人一样。
这一笑,却让燕帝魂飞魄散,他心跳停,气都无法喘出,浑身绷紧,仿佛下一刻就能夺路而逃。
祁明秀站在一边,一直盯着他的表情,他所有的变化,他全都看在眼里。
祁明澜亦是。不过与祁明秀愈发阴冷的目光不同,他将他的情绪全部看尽后,却只是收回了视线。
燕帝意识到自己失了态,猛掐了一记大腿,然后又对祁明秀说道:“七弟,这是三弟吗?”他稳住语气,心却颤抖不已。他的脑子转得飞快,将所有的可能都想过。
祁明秀却只是平静,“是的。”
燕帝眼泪立马就下来了,他快步走到祁明澜跟前,抱住他的胳膊说道:“你真的三弟?你还活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朕是不是在做梦?三弟?你真的是三弟?”他上上下下看着,眼泪不停涌出。
他回来了,却不是直接回来,也不是直接来找他,说明当年你的事他并不知道。他这么悄然无息的与他见面,说明他也是知道自己身份尴尬,不想掀起太多动乱!
他的三弟一向仁义,他从来都是知道的!
祁明澜听他说着,却只是握住他的手松开,“陛下不用激动,我或许就是你的三弟,可是现在我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燕帝僵住,“怎么会?”他看向祁明秀,满脸茫然。
祁明秀依然静静道:“三哥失忆了。十年前他从山上坠落受了伤,失去了全部的记忆。”
“怎么会这样……”燕帝睁大眼睛喃喃道,心上却又掀起惊涛骇浪。他疑惑着,审视着,又狂喜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将祁明澜拉着坐下,又焦急问道。
祁明澜没有开口,祁明秀将一切的事情简短说明,“三哥这些年一直住在一个山村里,宝盈无意进入遇到了他,在相处过程中发现了三哥的可疑之处,便想着把他带回来证实。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外,就是因为这件事。”
祁明澜也开口,“我这次回来,多亏了宝盈。”
“好好好!朕要好好赏她!”燕帝听着,连连应道,转而又是热泪盈眶,他看着祁明澜喜不自禁,“真的是老天有眼!三弟你当年英年早逝朕一直引以为憾,现在你竟然还活着,朕真的是太高兴了!”
他抹了抹眼泪,又道:“你现在失忆了不要紧,朕会让太医给你好好医治!还有,这皇位朕也要还给你!朕做了这么多年皇帝一直心惊胆战,因为自觉自己能力有限,现在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朕还要昭告天下,告诉他们你回来了!雍王回来了!当年的太子殿下回来了!三弟!朕真的是好高兴啊!”
他的眼泪不停掉落,又激动又欢喜,情感真真切切,仿佛掺不了一丝假。
祁明秀却只是冷冷看着。他仿佛成了一个丑角,所有的喜怒哀乐都那么拙劣和可笑。
祁明澜笑了笑,却是看不清悲喜,“陛下不必如此,我回来,不是为了这个位置的,更何况我如今记忆全失,根本什么都想不起来。”
燕帝忙又道:“那你现在就跟朕回宫吧,朕召集所有的太医给你医治!朕一定要将你医好的!”
“不用了,我现在在这住的挺好的。”祁明澜却拒绝了他,“我并不想接触太多人,而且我想,以我的身份,应该也不适合接触太多人吧。没有必要的纷乱就不要让它发生了。更何况,我的医术不比任何人差,我自己尚且无法,别人又如何指望。所有的事,还是顺其自然吧。”
这话一说,燕帝便再不能言语,他有些惭愧,又有些自责,最后却只能化为且悲且喜心情复杂。
又坐了一会儿,燕帝便离开了。他还想留下来,祁明秀却劝阻了他,“陛下还是以国事为重吧。”
燕帝无奈,便只好叹气离开。
只是前一刻他还是带着不舍,下一刻,坐进马车,布幔放下,他整张脸却沉了下来。
一直绷着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脸上的肌肉已经僵硬,后背的冷汗也已经干透。
他从未想过,他还会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