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朝着杨府疾驰,而杨太太和谢蕴的马车也在返回的路上了,二人惊魂未定。
赶车的马夫被杀了,叫了个婆子出去赶车,她在外面吓得发抖:“太太,咱们这接下来是回府去吗……”
“先返回徐家再说!”杨太太好歹是要镇定一点,毕竟是土司的女儿。罗宜宁被人挟持走,这事要赶紧告诉罗慎远。
杨太太喘着气道:“此事一定不能传出去,否则宜宁妹妹的名声就完了,救回来也没用。程四太太,我知道你与她不睦。但她刚才可没得对不住你。你千万别把这件事说出去,知道吗?”
谢蕴听着她的话,也敷衍地答应了。
谢蕴再怎么不喜欢罗宜宁,人家面对生死关头也没有含糊,放了她们俩离开,人品没有问题。
“放心吧,我也不是那乘人之危的人……”谢蕴说,心里不由得在猜测,罗宜宁……谁挟持她,又挟持她来干什么?居然有这么大阵仗?
杨太太手脚发麻,好半天才缓过来。
*
烛火的光透过菱纹绡纱的帷帐,隐隐绰绰。
罗宜宁看到了朦胧的微光,头昏昏沉沉的痛。她片刻才想起自己怎么了。
她从床上站起身,撩开帷帐往外走。屋内布置得富丽堂皇,三联五聚宫灯,灯光柔和,黑漆地板上铺了绒毯。屏风上的流光溢彩孔雀羽,竟是用翡翠和金箔和蓝宝石一块块镶嵌出来的,极尽奢华。
她走过去拿起烛台,把烛台上的蜡烛砸了,才发现这把烛台不是尖烛台,没法用。她又试了试隔扇,发现居然能打开。
宜宁才缓缓打开隔扇,发现前面是湖谢亭台,一张长桌,有个背影坚毅挺拔人背对着她而坐着喝酒。旁边四立着侍卫,鸦雀无声。
屋外一轮下弦月,残月如钩,光辉淡淡。深秋的夜里也没有蟋蟀唧唧,夜雨潇潇。唯有湖面波澜微动,月光照在上面好像碎了一般。黑夜总是给人这种感觉,迷茫,无依无靠。
“陆嘉学。”身后的那个人终于淡淡地喊他。
这一声他等了很久,非常久。
那天她再也没有回来,他在山崖下搜寻。却再也听不到这个声音,到后来山间起雾了,他脚步踉跄,有人在劝他回去,他心里越来越绝望,因为听不到那个声音了。
他杀了兄长的那天,跪地立刀,鲜血四溅。后来功勋加身,登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成了陆都督,替皇上铲除异己。他从这些冰冷充满血腥的荣耀里回头,也找不到她,听不到她的声音。那个灯下给他做衣裳,等着他,抱着他哭不要他去从军的那个人。
她真的不在了,她逝去得这么容易突然。陆嘉学无法说服自己接受。真的,没有办法。
披荆斩棘,伤痕累累的疲惫灵魂,无处安放。
所以当他再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拳头捏紧,竟然重新激动起来。
“你终于醒了。”他放下酒杯站起身。示意周围的人退下去。
宜宁看着他往后退几步。他随之跟着走进来,走顿时挡住了屋外的月光,反手把房门关上了,他道:“你想去哪儿?”
宜宁抬头看着他。
这个人就是这么霸道,枉顾别人的意志。他已经杀了她一次了,还想怎么的,杀第二次?
念头在片刻之前流转。她被逼得步步后退,而他步步逼近。
“退什么。”陆嘉学看了看四周道,他现在已经很难得到这里来了。这个屋子尘封许久,他只叫人日日打扫,却很少再涉足其中。因为那个住在里面的人都不在了。
如今他就把这个人关在里面,她虽然害怕后退,但他却是有了种重新充实的感觉感觉。
他笑了笑问:“这个地方熟悉吧,罗宜宁。”
宜宁看了许久才想起来这是哪里。
这是她原来住的东暖阁。
炕床边的多宝阁,放着她原来最喜欢的瓷枕,一个翘头尾的胖头娃娃,已经磨砺得褪了釉色。窗边挂着一串线编粽子,也与屋内陈设格格不入,那是她编的。墙头上挂着把琵琶,这是她母亲留给她的。每一根弦她都从头到尾地仔细摸过。
仿佛经过重重岁月的洗礼,这些代表她曾经生活痕迹的东西浮现于面前。把她带回了当年在侯府的那段庶妻的日子。
无知,纯粹。平静背后都是暗流涌动的血腥和黑暗。
罗宜宁沉默许久,才问他:“陆嘉学,你带我来究竟想做什么?”
陆嘉学没有说话,英俊的脸因为岁月的刀斧而深邃。她叫了两年的义父,如今终于能叫他一声:陆嘉学。毫无顾忌,不用掩藏自己的疏远。
这个时候,她也不再是魏宜宁了,她就是罗宜宁。十四年前惨死的罗宜宁。
宜宁闭了闭眼睛,她打算把这一切都坦白了,无所谓对错,无所谓他会不会杀自己。
她被折磨这么多年,也应该问清楚,和原来一刀两断!
“——我是罗宜宁。”单是这五个字就无比的重,但是又有种不顾一切的决然。
“但是罗宜宁已经死了。”她的声音有种压在不住的颤栗,表情却很平静,“你想再杀了我也行,折磨我也行——我不怕死,只要你放过别的无辜的人。你原来做的那些肮脏龌蹉的事,如何弑兄夺位,也没有人会知道。”
陆嘉学缓缓地闭上眼。
煎熬一样的等了十多年。那些疯狂绝望好像无底深渊的夜晚,一遍遍加重失去她的痛苦。现在她就在他面前。
而他不再是一个普通的侯府庶子。他是陆嘉学,权倾天下的陆都督。
现在人在他手,谁也无法再从他手里抢走。
“罗慎远是我兄长,他娶我只是为了帮我。”宜宁顿了顿,想到那道孤拔的身影,他不能被自己连累。“你想做什么尽管对着我,不要针对他。”
宜宁说到这里,她突然觉得陆嘉学听到这里表情不太对。
还没有反应过来,陆嘉学就突然反手就把她抵在了墙上,语气沉重地笑了:“罗宜宁,你是我的妻子,你要记住。你死了也是,活过来也是。”
“所以没有什么别的丈夫,明白吗?”后面一句话突然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