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进了九月,天气转寒雁南飞。
前来参加婚礼的亲朋好友贵同年们,已经陆续离京,让人难免有些失落,然而身在汴京城这个是非之地,陈恪的生活岂会单调?
他被御史台的言官们交章弹劾了。
先是,一个叫郑袤的监察御史里行,弹劾他的婚礼奢侈无度、尽用奇货,有损朝廷官员形象,要求朝廷予以惩戒,将其调任外郡。
陈恪岂敢大意,赶紧上表辩解说,婚礼的花销,一切都是严格按照礼仪,并无丝毫逾矩之处。唯一显得夸张的是婚宴,然而谁都知道,承办这场婚宴的,是与我有师徒之情的一品楼老板,他一来感念我昔曰的授业之情,二来听说官家也会莅临,自然要竭诚竭力,以感谢官家几十年来轻徭薄赋、与民休息,让大宋百姓过上好曰子。另外,也报答官家题写店名之恩。
官家和相公们,本来就对‘一品全席’印象极好,也没觉着陈恪这样的大财主,阔绰点有什么不对,看了陈恪的上表,更是一笑了之。
然而想不到的是,这竟只是个引子,很快,又有数名言官相继发难,而且分量越来越重。
左司谏周步道弹劾陈恪违反朝廷禁令、与商人勾结,生活奢侈大兴土木,影响极坏,要求朝廷严查以正视听。
监察御史傅尧俞弹劾陈恪捕风捉影,否定《尚书》,藐视先贤,异端害道,当伏少正卯之诛……侍御史吕诲,弹劾陈恪担任皇家武学院判后,竟只露面一次,对学院事务不闻不问,玩忽职守、渎职懈怠。
甚至还有御史弹劾他,在大理期间,与大理公主暧昧不清,行为不端……在十多天时间里,弹劾如雪片一般,飞到中书省的案头上。一时间,陈恪仿佛光环褪去,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这些言官就是这样,对你的劳苦功高视而不见,却专门鸡蛋里挑骨头!”赵宗绩愤怒道:“要说这不是阴谋,打死我都不信!”
“消消气,”陈恪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竟反过来安慰赵宗绩:“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让朝廷彻查便是。”
“只怕朝廷不查。”赵宗绩恨声道:“政事堂今天专门议过,我听韩相公的意思是,你是有大功的,又刚刚结婚,这时候查办的话,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寒了人心。”
“他会这么好心?”陈恪不信道。
“我还没说完。”赵宗绩啐一口道:“所以他主张,先放你到地方上做官,一来避避风头,二来练习一下政务,过些年也好大用。”
“真会说话。”陈恪冷笑道:“不过狐狸尾巴还是露出来了。”
“对。”赵宗绩点头道:“他们的目的,就是想把你赶出京城去。”顿一下,又恨恨道:“让我孤立无援!”
“不错,这一手明摆着釜底抽薪。”陈恪点点头道:“我估计他们是要发动了,为了保险起见,得把我这个危险分子,从你身边弄走。”
宋朝士大夫十分注重‘气节’,遇到弹劾的多了,就说明他不得人心,这时候就算没有错也得请辞,否则一顶‘恋栈权位’的大帽子便扣上了,必遭士林唾弃。
“他们休想得逞,”赵宗绩咬牙道:“我会力争的。”
“你不能争。”陈恪摇头道:“你不争还好,一争的话,就会连你也陷进去。”
“我不能看着你被他们坑了,却装作若无其事!”赵宗绩断然道。
“放心,他们撵不走我。”陈恪笑着安慰他道:“我早就防着这一手了。”
“你有何高招?”赵宗绩对陈恪的信心,比对自己的还大。
“我写了份奏章,你找个人,以他的名义递上去吧。”陈恪自己当然也能找人,但是与人相处,尤其是和领导相处,要时不时给对方施恩的机会,这样才能让对方放心……这是小妹教他的。
赵宗绩接过来,打开一看,登时变了脸色,骂道:“你还嫌被骂得不够惨?”
这竟也是一份弹章,弹劾的对象是陈恪,说他学养平平,本是中人之姿,且有有官人不得点状元的祖制,三年前断无独占鳌头之理,是官家徇私,才把他点为状元。之后又列举了赵祯与陈恪的裙带关系,巴拉巴拉……最后,弹章义正言辞的表示,希望官家剥夺他的状元,就算不能剥夺,也要剥夺他的馆职,将他调出京城,以消除不良影响,重树科举公正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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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虱子多了不咬。”陈恪却笑道:“何况这只虱子,是用来以毒攻毒的。”
赵宗绩是个聪明人,仔细一想,便明白了,瞪大眼睛盯着陈恪道:“你可真够大胆的!”
“迫不得已而为之罢了。”陈恪叹口气道:“我倒想到地方上逍遥几年,强似在京城伏低做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