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她的听力出现幻觉,那么这刺心的真相又说明了什么?
如果眼前的这个孩子不是她所亲生,那么她真正的孩子去了哪里?是生是死?
失魂落魄的身影慢慢转过身,像是被人定住了一样,一步一缓慢的朝着来时的路慢慢走回去;手中托着的饭菜因为晾置在空气中的时间太久而凝结成块,跟着变凉变冷,像是在无情的嘲笑她此时的魂不附体;她算什么母亲,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认不出来,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保护不了,她算什么母亲啊?她还配当一个母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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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中的激动情绪随着徐权的安抚渐渐归为平静,徐昭被徐诺和徐权父子起起扶着坐回到椅子上,一双哭红的眼睛如被水洗过一样清亮逼人,虽说此刻她的气色稍显不好,可精神气却是比这段时间的任何时候都要高涨。
徐权搬来椅子做到徐昭面前,左右手同时拉着一双儿女的手,像是一对翅膀,将他心爱的倾注了一生希望的两个孩子紧紧地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纵然你现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就算连皇上都已知晓,但看皇上隐而不说的态度像是也要替你隐瞒之意,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一定要离开大梁?甚至还是要带上整个徐家。”
徐权有他的顾虑,一夜之间带上整个家族的人离开京城,离开大梁,这几乎是不可能达成的事;再说,作为京城之中的百年府邸,徐家能够走到今天的地位是多少代祖辈努力的结果,如果让他就这样舍弃,他舍不得,也不敢轻易来做。
徐昭抓紧了徐权的手,眼神晦暗下来,道:“爹,你我都小瞧了楚烨的城府和野心,他之所以替我隐瞒身世,甚至在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后还愿意让我成为他的皇后留在他的身边,那是因为他从我的身上看到了更大的价值;皇兄因为上官无策突然离世而伤了身子,神医朱泽断言,多则十年,少则三五年便会驾崩,皇兄对上官无策的感情太浓厚了,恐怕穷极一生都不会再接纳其他人靠近,故而生前也不会留下子嗣;上官皇族其他能继承大统的人全部用被林瀞瑶迫害而死,数下来也就剩下我这个公主是最后的直系皇脉;大宛曾有女帝治国,皇兄有意将皇位留给我,是楚烨早就算到的。”
说到这里,徐昭垂下了头,希望能够通过这个动作遮住她眼里流露的悲伤:“他是个素有野心的帝王,眼看着大宛如日落西山早已不复当年光景,自然知道这是吞并大宛的最好良机;而他,可以通过我的手,兵不血刃的拿下大宛整国,完成一统霸业;这就是他留下我这个棋子的真正用意。”
徐权惊心的听着徐昭的言辞,早已拧成一团的眉心能看出他心底翻滚的挣扎和震惊。
徐昭抬起头看向徐权,然后对着向她投来担心眼神的徐诺笑了笑:“也许在他的心里,我有着一席之地,可是当这份一席之地与他的家国大业同时面临着让他选择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的牺牲我,去完成他的雄伟野心。”
其实,就算是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她也不怨的;毕竟,这世上有些男子爱权势,有些男子爱美人,或有些男子什么都不爱,偏偏喜欢畅游天下的自由;这是爱人喜好,她从未要求过他为了她让他改变,甚至做好了如果有一天当天下重担和她的性命让他选择的时候,自己会不让他为难而甘心为他奉献牺牲;可是,她无法原谅成为他手中的棋子,无法承受他亲口说出跟她在一起是因为她的身份所能给他带来的便利,更不能接受自己成为他手中的利剑,做出伤害自己亲人的事。,
她徐昭同样可以为了他楚烨做到牺牲一切,只要他不触碰到她的底线,只要他能做到善待她的亲人,不要伤害她的家人,为了他抛头颅洒热血她都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但,愿望总是美好的,现实的残忍总是会在夜深人静、孤独一人的时候提醒着她;看吧,这个口口声声说爱你的男人,前一秒能拥你入怀,给你最无尽的宠爱,可后一秒他就能用自己最擅长的奇谋策略做出伤害你最在乎人的事;在她的爱情里,她快要迷失糊涂了,很多时候看着他深情的眸子她都想脱口而出的质问她,爱我,为什么要伤害我?
她害怕从他口中得到答案,所以只有选择躲开他,带着她的亲人、她的族人,她的朋友,一起躲开他。
徐权看着面前徐昭脸上强撑出来的坚强,看出她眼底流波中转动的不舍,终究还是存了几分眷恋和美好的奢望:“阿昭,你现在还年轻,对感情看的要重要很多,尤其是在面对像皇上那样的男子,更是对他的期望、要求更多一些;可是你要知道,你的丈夫是一国之君,他只要能将毕生的精力留给你三分,你就要学会心满意足而不是一再索取;他跟寻常的男人不一样,统治天下、管理朝堂,有太多的重任在他身上,他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往往在这个时候你要学会体谅理解他,而不是固守在自己的小情小爱中,觉得他爱你太少,爱你太浅。”
徐昭明白徐权的意思,自己的父亲是个是个权臣,他自然会是从一个男人的角度去分析整件事情,可却不知,纵然一名女子再固步自封在自己的情爱之中,可在面对自己深爱的男人时,也可以为了他的志向而选择成全;只要这份成全是值得的。
“父亲,上官无策是死于楚烨之手。”
徐权开口,欲要再宽解徐昭时,徐昭只是垂着眸淡淡的说了这一句。
一侧坐着的徐诺立刻露出惊诧模样,对于大宛上官无策的大名他可是如雷贯耳,如今他执掌宫中御林军,勉强也算是个带兵的,当然知道在大宛,除了镇北王府拥有绝对的兵权之外,上官无策的龙腾军可算是独步于三国之上,号称无坚不摧;世间,但凡是有点血性的男子都会向往这样一位大人物,甚至还会生出跃跃欲试的挑战;他至今都不会忘记,在他听闻上官无策骤然离世的消息时,自己还为之惋惜了许多天,为这样一个天妒英才般的人物惋惜,也为自己惋惜;要知道,他曾经可是以上官无策为目标,希望有一天能够和他来一次大比试,哪怕是输于他的剑下,他都甘之如饴。
只是没想到,断送这样一位人物的人竟然是皇上?
徐诺突然从后背生出一层层的冷汗,他,开始害怕胆寒;一个人强大固然能够受到世人的敬仰和众人的信服,可若是太强大,只会让人产生恐惧,想要躲避。
徐昭在沉默中再次开口:“这是我亲耳听他说的,也亲耳听见他的雄图霸业之心;简单的除掉一个上官无策,就能在要了皇兄半条命的同时也为我的将来铺了一条通往至尊之巅的道路;用一石二鸟而来形容都不能称赞他无双的智谋,父亲,楚烨的心要比你我想象中的隐藏的还要深,你真的以为他不知徐家和你的计划吗?亦或者你真的敢百分百保证,在是他为敌的情况下能远胜他一筹吗?你可知,在我这次刚回宫不久他就将你安插在勤政殿的暗桩绿珠送到我面前,又在转眼间把我全宫上下的宫人悉数换掉,现在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在这种情况下,徐家真的能跳出他的操控吗?”
说到这里,徐昭反手用力的抓住徐权的手,狠狠地将他摇了一摇,问道:“父亲,我们不能小瞧了他,楚烨他能从一个皇子一路劈风斩浪的走上帝王至尊的宝座,其心性、城府绝非常人能够比拟;我并不惧他,可是我们不能拿整个徐家来跟他做这一场赌博。”
徐权何尝不知自己扶持徐昭成为太后的计划是极为冒险的,所说徐家在朝堂上举足轻重,可是这个年轻帝王又岂是能轻易被人夺了性命的;他不过是撑着一口气,拿出赌徒的亡命之心在下注罢了;可眼下,在听到徐昭的一番言辞后,他心里撑得那口气开始晃动松散,开始更加怀疑自己,是不是从开始就已经错了。
他何尝不知,皇上是一个很可怕的对手;与他作对,无意识与虎谋皮。
徐权脸色苍白,讷讷的看向徐昭:“徐家在楚烨登上皇帝之位的那一刻就已经岌岌可危了,如果不拼一拼,等待徐家的只有灭族这一条路;不要忘了,当年为父可是多次亲自指挥暗杀皇上的幕后之人。”
“父亲,如果拼过之后还是输呢?”
徐权的脸已经白成了透明色:“那就是天要亡我徐家,我已无话可说,只能接受命运安排。”
“不!父亲,现在命运已经将第二条路送到了你我的面前。”徐昭狠狠地抓紧徐权的手,然后在他投过来的疑惑眼神下,打开从大宛离开后就一直随身携带的一个颇为精致的锦盒,待盒子被抽开,再抽离明黄色的锦布包裹,一尊双龙盘踞的红玉赫然出现在徐昭面前;徐昭小心翼翼的从盒内拿出此物,捧于双手掌心,目光迫切的看向徐权:“父亲,这个是大宛的传国玉玺,是皇兄在我临走前交给我的;现在,你可明白我的安排?”
徐权和徐诺齐齐震惊的看向被徐昭托举在掌心的双龙红玉,难以置信这大宛的传国之宝竟然出现在这里,要知道,谁若拥有此物,便能执掌天下,更能号令三军,可相当于拥有一国之主的权势。
瞧着徐权和徐诺在她亮出大宛的传国玉玺时齐齐怔住的神情,徐昭的脸上不禁露出温柔苦涩的笑容。
当初在大宛决定要随楚烨一同离开时她去见了上官无痕最后一面,至今还记得他脸上犹带不舍的笑容和眉宇间因为痛失最重要的人流露的哀痛;那时,她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情绪中,只想龟缩在楚烨的羽翼下离开这里,却忽略了那时最伤痛的一个人就是上官无痕。
可,就算承受着刚刚痛失至亲之人的悲伤,无法向任何人倾诉,他也没在她面前流露出太多的脆弱,反倒是为她的将来操碎了心;传国玉玺的相送,是一种责任的相托,更是对她最真诚的保护;告诉她,不管将来她经历什么,面对什么,哪怕众叛亲离,深陷困境,她还有一个家可以归,还有真心爱着她的亲人够她相依相偎。
这种毫无保留的付出,这种毫不遮掩的信任,让徐昭近乎无言以对,甚至每每想起时都难掩羞愧。
只要一想到在这世上唯一跟她有着血脉相连的最亲亲人所受到的最大伤害竟然是来自于她最爱的爱人,她就无法原谅楚烨,更无法原谅自己;所以,她知道,当她选择这条路的时候,就没有回头路了。
“阿昭,你真的决定了?”徐诺看着在徐昭掌心中静静放置的传国玉玺,静静地开口。
徐昭看着徐诺,郑重点头:“三天之内,我会调集所有大宛潜伏在大梁京城的暗桩暗探,将你们全部接往大宛。”说到这里,徐昭看向徐权:“父亲,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拼尽全力的去保护你们,绝对不会允许他的手上再染上我亲人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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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3:救人
两日时光,对寻常人来说不过是几个日升日落,可对于徐昭来讲,这两日过的格外漫长。
徐权在她的劝说下总算是决定将百年徐家迁往大宛,只是,徐家根深叶茂,贸然迁徙一定会引来他人注意,所以在商定之下,还是决定先将徐家的小辈悄悄送出京城,交给早已在城外便衣着装的大宛暗探现行带往离开大梁。
至于徐家剩下的人,全部都被徐昭巧妙地打散,或是以家庭为单位,或是以三五个人为单位,待救出段清后就改变着装离开京城;虽说事出匆忙,可好在徐昭利用身份之便号令了大宛潜伏在大梁的所有暗探,再加上有行动如风的黑鸦队积极配合,两天之后,总算是将徐家上下安置妥当;届时,只要徐昭一声令下,这百年府邸便会变成一座空府,除了朱红色的大门和硕大的镇宅狮子,诺大的府邸中,再无人烟可寻。
而徐权出于对徐昭的保护,暂时选择替她隐瞒了身世;故而就算这两天所有徐家人都知道将会有一场大的迁徙等待着他们,可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徐权的安排,没有将疑心落在徐昭的身上。
徐昭很是感慨徐家在徐权的带领下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团结和凝聚力,若是其他府邸,纵然是有一族族长站出来主持大局,恐怕也没有徐权这般大的影响力;不过,也借此看出,徐家中有不少人在楚烨登基后都颇为心灰意冷,虽说每天依旧生活的花团锦簇、锦衣玉食,可每日依然战战兢兢地害怕着哪一天悬在头顶上的铡刀就落下来要了他们的小命;故而,在徐权决定领着他们离开大梁的时候;这些吃惯了山珍海味,穿惯了罗裳华衣的族人们竟只有少数人跳出来疑问,剩下的人都在暗自欢喜着总算是可以离开这水深火热的京城了。
而在徐权说出要领着他们前往大宛的时候,大家伙儿都心照不宣的以为徐权已经叛国了;其实对于徐家人有这样的误会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对徐家人来讲,自新君登基之后他们的头上就被簇拥新君登基的臣子们看成了异党,尤其是他们所追随的大皇子的母家乃是出自于大宛,大皇子在夺嫡失败后又叛逃回了大宛,故而他们这些大皇子的旧臣们早就被那些臣子们看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只是碍于皇后出自于徐家,所以那些看他们不顺眼的朝臣们不太敢明目张胆的发作;眼下,徐权在说出他们的目的地后,他们下意识的想到徐权已经成为大梁的‘叛徒’也没什么好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