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数年不见,你可曾想过臣妾?”
楚烨一怔,没想到周兰会突然开口与自己说这个;征楞间,他看见伺候在殿里的宫侍们都不约而同的垂下了头,做出一副老神在在的什么也没听到的模样;尤其是站在龙案前的福全,更是露出一副恨不能戳聋自己的表情,一脸怪异的来回在他和周兰的脸上偷偷扫视。
“朕在册封你的时候,不是见过吗?”
周兰一笑:“皇上真是日理万机,你怎么忘了呢?当初皇上册封臣妾为贵妃,是礼部派人来将臣妾迎进宫中的,从头到尾皇上都没出现在臣妾面前;后来臣妾想要面见皇上以感皇恩,只是没想到皇上‘又病了’,多日来都不理早朝,需静养在勤政殿中,臣妾自然是也没机会再见到皇上的。”
见周兰毫不掩饰的说出自己在宫中受到的冷待,楚烨脸上露出一丝略带尴尬的笑痕:“看来是朕真的记错了,这段时间委屈贵妃了。”
“臣妾不敢言委屈,身为皇上身边的女人,臣妾也早就做好了受点委屈;就像是今天早上在前朝发生的事,臣妾相信,皇上会给皇后和臣妾一个交代的。”
“哦?你想要朕给你怎样的交代?”
周兰笑了:“皇上聪慧,根本用不着臣妾来教您;臣妾只是想说,皇后娘娘或许对臣妾有误会,亦或者是有人嫉妒臣妾,见不得臣妾跟了皇上落了好,想要暗害臣妾也不一定。”
“贵妃的意思是,皇后在菩提山上的遇刺,不是襄阳候府所为?”
周兰并不直接回答,而是转头追问:“皇上,臣妾大胆也在这里问皇上一句,徐大人当着众臣的面说臣妾对皇后娘娘心存杀念;那臣妾想问一句,除了他手中捏着的那张写着‘襄’字的宣纸能够作为证据,还有什么能够指证臣妾?是那些杀手亲口所言的证词?还是有其他的证据?”
楚烨目光灼灼的看向神色从容的周兰,道:“当日阿昭在观音庙中遇刺,恰好身边有她兄长保护,具体的情况朕也不是很清楚,相信这两天徐诺就会找到真相;到时候,皇后究竟是被谁陷害便会一目了然。”
“那臣妾是不是可以认为,今日徐大人在朝堂上对臣妾和臣妾家人的指控只是捕风捉影,没有真正一锤定音的确实证据?”
“……”楚烨的脸色微沉下来。
看楚烨面色不虞,周兰静然笑着,慢慢又往龙案前走了几步:“皇上,现在一切真相还不明朗,所以臣妾不敢在皇上您面前说自己是冤枉的;但求等徐大人将一切调查清楚后,皇上能够主持公道;一为皇后娘娘寻得真凶,二为臣妾说句公道话,免得让臣妾跟皇后之间存了芥蒂。”说到这里,周兰的脸上就露出几分柔弱,看向楚烨的眼神也是带着默默地深情:“臣妾从襄阳一路来到京城,一切都是为了皇上,只愿能够守在皇上身边臣妾就心满意足,皇后是皇上的原配发妻,臣妾自然也会尊重;就算是爱屋及乌,也会让自己与皇后娘娘好好相处。”
看着周兰表露出来的善意和无害表情,楚烨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轻地做出一个敲击的动作,脸上却是神色不动:“贵妃真是识大体。”
周兰盈盈一笑:“只要是为了皇上好,要臣妾怎么做臣妾都是愿意的。”说到这里,周兰声音一顿,莹莹一对含情秋目透过窗扇看向勤政殿外种植的几棵春桃树,看着那粉嫩的花骨朵儿在暖暖的春阳中微微轻颤的模样,脸上柔美的笑容更是恬静的站放开:“皇上,臣妾离开京城已经快有十年了,这近十年的时光,臣妾都在惦念着您;好在苍天垂怜,能让臣妾再见到您;今年也算是臣妾陪在您身边的第一个暖春,臣妾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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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我等着看
周兰柔美恬静的羞涩一笑让楚烨幽沉的眼瞳微微晃动了一下,这样的周兰,是他从未见过的。
自幼他就与周兰相熟,虽说从懂事后他就刻意与她保持着距离,尤其是在知道她对自己的心思后,他更是尽量避免少见她;可是就算是这样防着,与他少年时期接触最多的女性还是她;他见过她的聪慧,见过她的冷静,甚至见过她沉冷着一双眼睛挺着年幼的身躯老道熟练的为周齐分析着朝堂局势;那时面对着那样的周兰,他避之不及的同时也在心里生出着羡慕之意。
有些人,天生就是站于高处纵观大局的强者,很显然周兰就是这样的人;还记得小的时候,周齐在教他武功的时候曾戏言,如果周兰是个男儿身,不过说周家的局势,恐怕连整个京城的局势都会因为她而发生变动;面对着为女儿的聪慧而骄傲不已的周齐,他却是在那时候偷偷暗幸,辛亏周兰是个女子,如果以她之大才再配与男儿之身,大梁京城的风云只怕会更加猛烈。
所以,从他懂事开始之后,他对周难的评估就从来没放低过,他对她的警戒更是从未放松过;在他心目中,周兰是可以称之为可尊敬对手的人物,可就是这样的人物,如今却在他面前露出小女儿的娇态,这要他如何不震惊?
周兰在经过一番感慨后,就巧笑嫣然的回眸看向紧盯着她微微蹙着眉心的楚烨,她了解他,自然知道当他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正是困惑的时候;多年来,她虽远在西南,可对他的一举一动甚为了解;她知道他喜欢乖巧精灵的女子,知道他偏爱纯净浅素的颜色,甚至连他的饮食起居她都只知甚深,她做这么多并非是监控,而是慢慢的改变自己;她要变成他心目中喜欢的女人,成为那个最合适站在他身边的唯一女子。
犹记得当年年幼时,她在知道自己的心意后曾向他表白,至今她都不会忘记在那一瞬间他眼神中闪现出的躲避之色;后来遭到拒绝,她虽然是伤心难过,甚至恨过怨过,可在沉重的悲伤之后她让自己冷静下来;从小到大,但凡是她周兰想要得到的东西就从未失过手,就算是他楚烨,也绝对不可能会成为那个例外。
所以,在接下来的岁月中,她渐渐收起锋芒,收敛心性,一心为成为心爱男子的妻子为目标而努力着;她为他改变,为他收起羽翅,甚至在他与自己的兄弟争夺嫡位最凶险的时候,苦口婆心的劝说自己的父亲站到他这边;她本以为他会看到她的牺牲,看到她为他所作的努力而感动,可是,当她在襄阳候府中心怀美梦的缝制着自己的嫁衣时,等到的却是他拒绝父亲的议亲和他要娶其他女子为后的消息。
那一刻,她的心海瞬间变成了冰原,连门外绚烂的阳光都觉得让她寒冷刺骨;在他的大婚之日,她偷偷一个人钻进侯府的酒窖中喝的酩酊大醉,酒醉之时嘴边呢喃的依然是他的名字;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哪里,能让他一再拒绝她的心意,她不明白自己跟那个名叫徐昭的女人差到了哪里,竟然能让他在扛着万钧压力的情况下执意娶她为妻。
大哥知道她心中的苦闷,在她酒醉之时从酒窖中将她抱出来,她记得自己扑在兄长的怀中大哭,用前所未有的失态哭诉着自己这段还未开始就已然夭折的爱情。
大哥心疼的抚摸着她的头,对她说了一句话:“如果一个男人在万人阻止的情况下还是要娶不被众人看好的女子为妻,那只能说明,他爱上她了。”
谁爱上谁?楚烨爱上徐昭了吗?
她睁大着一双醉酒的眼睛泪眼蒙蒙的看着兄长,眉眼中藏着戾气与不甘,心痛与折磨;她不敢相信像楚烨那样冷情的男子会爱上一个女人,更不敢相信让他爱上的那个人不是她。
可在沉痛的真相面前,她的不敢相信简直就是对她最大的讽刺,就算她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可否认,在这场爱情的博弈之中,就算她牺牲再多、付出再多,她都输给了那个连一面都没见过的徐昭,更是输给了楚烨。
不过好在,她周兰这辈子,最不害怕的——就是输。
所以,她重新站了起来;收起曾经的痴心妄想和少女痴梦,一步步的为自己谋算,一步步的为自己算计;曾今被她丢弃的谋虑和手段再次被她一一捡起,因为她终于在痛苦中领悟出一个道理;为一个心里没有你的人抛弃再多,也不会得到他的一次怜悯回首,还不如利用自己最擅长的,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一切,摧毁最碍眼的人。
事实证明,她这次作出的决定一点也没错;最起码,她站到了他的面前,再一次看见了他,让这个从未将她真正看进眼里的男人,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存在。
*
千丝万缕的想法在现实中不过是眨眼间时光的流逝;周兰眨眸轻笑着看向楚烨,就算是在他的眸子里看到了冷漠,她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悲痛的像一个受不得半点打击的小姑娘。
“皇上,今年的春意似乎来得比往年都要早上许多,还记得小时候每逢春日到来,皇上都会陪着臣妾到城外放风筝、赏春花;如今在想起当年时光,还真是天真童趣。”
楚烨就像是在酒楼中听说书先生讲述故事一样听着周兰的言辞,一双灼灼幽沉的眼瞳中除了看不透的雾霭沉沉,竟是连半分情绪都察觉不到:“朕登基不久,怕是没时间陪着贵妃像小时那般出城游玩了;再加上皇后刚刚遇刺,定是受了惊吓,朕应该多陪陪她才是。”
周兰的脸上依然带着笑,浅金色的宫裙如西天梵天佛境的金色莲花,瓣瓣绽放在巍巍的宫殿之中:“臣妾知道皇上日理万机,不敢贸然打扰;只是,就算是政务在忙,皇上也应该注意多多休息,切勿累了龙体。”
“贵妃的提醒朕记住了。”看着周兰脸上得体的笑容,楚烨就是喜欢不起来,而是又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心,道:“如果没什么事贵妃就跪安吧,朕还有折子要看。”
说话间,楚烨就再不多看周兰一眼,随手从龙案上抽出一封折子就翻看起来,平静的脸上无波无情。
周兰就算是再自欺欺人,也知道楚烨这是在撵她走;多年来的暗情,多日来的忍耐,在此时此刻,在面对着那张让她喜爱了十几年却始终都不肯对自己绽放出一道笑痕的俊美脸颊时,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候在龙案边的福全公公更是幸灾乐祸般的看了眼就算是伪装的极好却难掩一张俏脸雪白的周贵妃,虽说他对皇后娘娘也没什么太大的好感,但奈何栖凤宫的那位主子可是皇上喜爱的,就算是爱屋及乌,作为天子最贴心的奴才他也会对皇后娘娘另眼相待几分;而眼前的这位周贵妃算是什么角色?他可不会忘记当初襄阳候联合着朝臣们半是逼迫半是劝说的要皇上同意周贵妃入宫时那难看的脸色;他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哪里见过主子露出那等怒意难忍的难堪神色来?这几天,皇上可是被气的连饭都吃不进去。
如今走近了看这周贵妃,除了相貌清秀可人一点,似乎也并非什么绝色佳人,跟容貌绝佳的皇后娘娘比起来更是差了一大截;还有这说话的口气,不阴不阳、怪怪调调的,难道皇上喜欢不起来,就连他也喜欢不起来。
就在福全公公上上下下的将周兰打量个仔细时,周兰面带僵色的告退了几步,只是,在她将要走到宫门口时,金色的身影一晃,她站在原地不动了:“皇上,臣妾有句大逆不道的话,不值当讲不当讲?”
楚烨正在翻动折子的手顿了一下,幽沉的如黑曜石般缓缓抬起,落在周兰的身上时,闪过一丝厌烦的精光。
周兰只觉得一道洞穿冰冷的眼神朝着自己的背影直射过来,刺的她浑身上下的血脉都像是被冻住了一样,连回头一看的勇气都消失大半。